五十多年前,老师这样批改我们的作业

作者:王钧谟

智能手机的普及,方便了人们的信息交流,也便利了学校和家庭的沟通,但使用不当,会适得其反,引发新的问题和烦恼。近来,网上热议:在一些小学生家长微信群里,家长成了老师布置孩子回家作业的传声筒,被要求督促检查,后来竟然发展到要求批改,终于引起了家长们的反感和愤慨。此事受到教育部重视,2020年12月,教育部明令禁止这种做法。

老师在微信群里布置作业

老师批改学生作业,多少年来,天经地义,这是教学工作中不可或缺的环节,是老师开展教学评价和精准分析学情的重要手段,怎么可以转嫁到家长身上呢?这使我回忆起当年我们老师是怎样批改作业的,于是把家里旧货兜底一翻,小有收获。

老师批改学生作业

纸质文档,经受不住时间的冲刷,大多灰飞烟灭,但也有例外,当年维修老屋前,在大刀阔斧清洗自己学生时代的簿本时,居然对作文本手下留情,撕下数页保存下来,现在这几页纸张已成为我人生经历中的“文物”,如今重持老师批改的手迹,余温尚存,睹物思情,倍感亲切!

20世纪60年代,盛泽镇中心小学校门

盛泽镇中心小学教育楼

20世纪60年代初,我在盛泽镇中心小学读完了六年书,但幸存下来的仅一张纸,其正面有一段老师对上篇作文的评语,接下来,是一篇命题作文《风筝比赛》,有头却无尾,虽然残缺不全,但窥一斑而知全豹,从老师眉批和总评中,可以看到当年执教语文的蔡建民老师批改作文是何等的一丝不苟。我仔细数了一下,这张纸上,老师留下了163个文字!数量之多,批阅之精,叹为观止。如此投入,令人肃然起敬!

20世纪70年代,教师合影(后排右三为蔡建民老师)

作者保存下来的蔡老师批改过的作文

就读盛泽中学初中的三年里,我先后遇到了胡天昭、沈信鹤、王崧三位语文老师,记忆中他们都是执教两个平行班语文的,学生隔周一次写作,老师差不多每周都要批改一个班的作文,工作量都是很大的。他们在批阅过程中修改病句、找出错别字、写上批语、评定等第,一环不少,且书写工整,毫不草率了事。这样大的工作量,仅用上班时间难以完成,所以语文老师带几本作文本回家灯下批改,几乎是不成文的规矩。这种教学传统,多少年来一直传承。当然灯下备课、批作业,不局限于语文老师,为了踏准教学和反馈的节奏,很多老师都有这样的习惯,教师工作是个“良心活”,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凭的是奉献精神。

胡天昭老师(摄于2020年)

沈信鹤老师(摄于20世纪80年代)

升至高一时,我遇上了任传济老师,他一人包揽我们这届两个班的语文。任老师出生同里任家望族,解放前毕业于苏州国立社会教育学院(也有一说:他学成于华东师大的前身私立大学,先读物理系,后转入中文系),参加党的外围组织和学生运动,解放后曾担任过私立仁美中学、同里中学校长。教我们时五十上下,在吴江教育界,已是老前辈了。他个性爽直,脾气倔强,心直口快,喜怒哀乐溢于言表,上课情感高度投入。听说,有次他分析《孔雀东南飞》一课时,声泪俱下,难以自制。他的作文批改过程,更是平增了一份情感色彩。

任传济老师批改作者作文的手迹

许正海老师曾经和任老师合住一间教工宿舍,因此目睹到任老师晚上批学生作文时情绪的跌宕起伏。当批到好文章时,举起本子,得意地即兴朗读一段;看到写得太差的,有时会火冒三丈:“这也算作文!”,顺手把作文本往地上一甩,踏上几脚,好像唯有如此,方解心头之怒,批着批着,火气消退,重新弯腰捡起,用手拍拍本子上的脚印,回归于案头……

像任老师如此强烈的情感投入,是个例,但那时老师对教育工作全身心的投入很是普遍,快批、精批学生作业,理科老师也不例外。记得读初三时,杨梦松老师教平面几何,作业中有道证明题,我虽然弯弯绕绕勉强证明出来,但逻辑上有点混乱,当时叫“夹沙烂”,老师没有简单地以“错、对”了事,而是通过划框画箭头,把顺序作了调整,并配以简洁文字以引导,让我理解其中的道理。我当上教师后才有切身体会,把几何题批改到如此精细,真的很伤神!

20世纪50年代末,盛中教师合影(第二排左一为杨梦松老师)

一次写作课,任传济老师别出心裁,出了一个很开放的题目:《和××老师商榷一个问题》,并明确可以选择任何学科的老师来商榷问题,于是,这次作文批改各科老师都有了份(可不要以为是任老师为推卸工作量,他是断然耍不来半点圆滑的)。其他老师倒也很乐意地接下这份额外任务。我当时选择了一个物理问题,作文本就传递到陈政明老师手中。

作者和陈政明老师(右)的合影

我是针对陈老师物理课上说扇形重心不好求一说,提出了近似的求解方案:把扇形分割成很多的全等的等腰三角形,然后将这些三角形的重心以同向平行力合成,既作了定量计算,又做了实验验证,密密麻麻写了九页,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篇研究性小论文。陈老师不厌其烦,耐心批阅,回复同样写得密密麻麻,最后指出:这个问题可以用高等数学来完美求解。想当初,我这微积分的萌芽,得到老师的即时鼓励和引导,也令我对高等数学产生了向往。2018年,在我们离校五十周年的师生聚会上,我用手机拍下他的那段朱笔评语送上,他看后意外惊喜,连声说:“我们加微信好友,发过来!”

盛泽中学六八届高中学生离校五十周年聚会现场

作者和陈政明老师商榷问题的作文稿和陈老师的批语

老师们这种负责的工作态度,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们这一代人,让我当上教师后,不敢懈怠,诚惶诚恐地对待这份工作。在我们“六八届高中同学群”里,回忆起母校老师的敬业精神时,曾担任过吴江教育局语文教研员的朱富星同学深情地说:“我以为,这是这一代人对教育事业的理解,对教师工作的诠释,是一种教师精神——'园丁’'春蚕’'蜡烛’。这是千百年传承的为师之道,虽然也受到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的制约,但他自有自身的内涵,是不受一些法规条令约束的自觉,是一种奉献,但又以学生的成功引以自慰,这就是教师精神……”

2020年秋,参加重阳节活动的盛中退休教职工合影

感恩母校,感谢师长。这也是我们老盛中学子的共同心声。

信息时代的到来,给各项各业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和挑战,令众多岗位的技术得到飞速发展,也使许多岗位被无情淘汰。在基础教育领域,它推动了教学内容、形式、技术、方法等方面的创新和发展,但是以培养下一代为己任的教师,教育过程中的道德传承,人文关怀精神却是亘古不变的,“传道、授业、解惑”,它浸润在字字句句琐碎而又平凡的细节之中,没有捷径可走,这正是这个职业存在的根基。教育界的同行们,且行且珍惜!

来源:《吴江通》微信公众号

2021-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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