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诗歌总集》048 / “深沉的玫瑰”之三

罗马钱币上的雅努 (Jano) 像。图: Meyers Konversations-Lexikon

《深沉的玫瑰》(1975) 


致一位恺撒[1]
在夜里,在幽魂宜于出没
而虫豸侵扰死者的时辰,
你的占卜官曾经徒劳地
将开阔的星空划为四等分。
在暮色里对着献祭之牛的
脏腑他们曾经徒劳地问卦;
今天早晨的太阳徒劳地
将近卫队忠诚的佩剑照亮。
殿堂上你的咽喉颤抖着
等待着匕首。这一座监狱,
由你的号角统辖的帝国
已经预感到了祈祷与火堆。
从你的群山前来的神圣恐怖
已触犯了黄金与暗影之虎。

[1] 亦收录于《老虎的黄金》(1972年)。

普洛透斯[1]
在俄底修斯的桨手们尚未
穷尽酒红色的大海之时
我猜度他不可捉摸的形体
那个曾以普洛透斯为名的神。
大海里牲畜群落的放牧者
和预言之才能的拥有者,
他宁可隐藏起他所知之事
而编造种种古怪的神谕。
在众人追迫之下他曾化身
为一头狮子或一团篝火之形
或变成树将阴影投向岸滨
或是变成水在水中消溶。
不要惊诧于埃及的普洛透斯,
你这既是一又是众的人类。

[1] 亦收录于《老虎的黄金》(1972年)。

普洛透斯的另一版本[1]
不可轻信的沙子的居住者
半是神半是海中的野兽,
他漠视记忆,后者总朝向
昨天和已经湮灭的事物。
普洛透斯苦于另一种折磨
其残忍并不稍逊,他的所知
囊括了未来:那扇被特洛伊人
和阿该亚人永远关上的门。
受困时,他化身不可捉摸的
飓风或是雄雄篝火的形状
或是成为黄金的老虎或黑豹
或是水,在水中隐匿无形。
你也一样是被造就于无常的
昨日与明天。同时,此前……

[1] 亦收录于《老虎的黄金》(1972年)。

一个早晨[1]
要赞颂那一份慈悲
那个谁的慈悲,当我的七十个年头已然结束
我的双眼已被蒙上,
是祂拯救我于备受尊敬的老年
和全无不同的日子里
精确的镜子的回廊
和那些协议,镜框与教授席
和为尘土的档案准备的
不倦帐单上的签名
和书籍,它们是记忆的模拟,
并慷慨赠我勇敢的流放,
这或许是阿根廷人命运的基本形式,
还有机运和年轻的冒险
和身受威胁的尊严,
根据塞缪尔·约翰逊的主张。
我,曾经领受了那份耻辱
就是没有成为那个弗朗西斯科·博尔赫斯,他死于1874年,
或我的父亲,他曾教给他的弟子
对心理学的爱却并不相信它,
我将忘却为我带来某种声名的那些文字,
我将成为奥斯汀人,爱丁堡人,西班牙人,
并将在我的西方寻找黎明。
在无所不在的记忆里你将是我的,
祖国,不是在每日的碎片里。

[1] 亦收录于《老虎的黄金》(1972年)。

一尊雅努[1]胸像说[2]
没有谁会打开或关上某一扇门
而不颂赞记忆中的双面神,
门扉的掌管者。我的眼界囊括
不确定的海与确定的陆地。
我双重的面目同时洞见往昔
与未来。我看见它们毫无二致
那些铁,那些混乱与恶行
那个谁本可抹去它们却不曾抹去
也不会抹去。我缺了两只手
且由不动的石头刻成。我或许
无法确定我谛视的一片纷争
属于未来还是今已遥远的往昔。
我眼望我的残骸:半截圆柱
和复数的面孔,彼此永不相见。

[1] Jano,罗马神话中的开端与过渡之神,有两张或四张脸。
[2] 亦收录于《老虎的黄金》(1972年)。

一无所知的事物
月亮无从知晓它寂静而又明彻
甚至不知道自己就是月亮;
沙子不知自己是沙子。不会有一样
东西知道自己的形状是特别的。
象牙的棋子如此懵懂不察
那抽象的棋局,恰如那一只
将它们支配的手。也许人的命运
它的快乐短暂而痛苦漫长
是那个祂者的工具。我们无从知晓;
将祂命名为神帮不了我们。
同样徒劳的是那恐惧,那怀疑
和我们开了头的半截祈祷。
会是哪张弓射出了我所是的
这支箭?标靶可能是哪一个顶点?

布鲁南堡,公元937
无人在你身边。
昨夜我在战斗中杀死了一个人。
他勇敢而高大,有明确的安拉夫[1]血统,
剑刺入胸口,偏左一点。
他在地上翻滚成为一样东西,
属于乌鸦的东西。
你再等他也是徒劳,我未曾得见的女人。
那些逃逸的舰船不会将他带走
穿越黄色的水面。
在黎明时分,
你从梦中伸出的手将把他寻找。
你的床是冷的。
昨夜我在布鲁南堡杀死了一个人。

[1] Anlaf,即Olaf,9世纪时维京海盗国王的姓氏,其后裔包括在布鲁南堡被击败的北欧、苏格兰与爱尔兰联军统帅柏林王奥拉夫·古特夫里特松(Olaf Guthfrithsson,?-941)。

陈东飚 / 翻译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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