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迅:《野猪林·长亭别妻》唱腔赏析
京剧《 野猪林》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由李少春、袁世海先生改编整理的剧目。并于1962年由李少春、袁世海、杜近芳、孙盛武等名家主演拍摄成戏曲影片。《野猪林》从剧本创作、唱腔设计、到演员搭配以及音乐伴奏都堪称尽善尽美,不愧为京剧艺术的经典,而李少春先生则集编剧、导演、主演于一身。
其中《长亭别妻》一场系惨遭迫害的林冲于林娘子生离死别的对唱,是李少春与杜近芳两位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的黄金搭档,堪称珠联璧合、菊坛绝唱。此段唱词表明林冲与娘子互道衷肠,表明心迹,并揭露与控诉高俅父子的阴谋与陷害。
唱腔由二黄散板和二黄原板穿插构成。散板的自由、舒缓与原板的整齐、紧凑有机结合。而两者又随着内容的不同而各有高低、徐疾的差别。李少春的的演唱浑厚、沉郁、苍凉、悲壮。既有对权奸的揭露与控诉,又有对亲人的劝慰与留恋。杜近芳的演唱凄婉幽怨,如泣如诉,撕心裂肺,催人泪下。特别是林娘子一上场随着那声泪俱下的“夫哇”的哭头和两句紧张而高亢的“见儿夫不由我珠泪垂掉,好一似万把刀刺我心稍”的二黄散板,恰似异峰突起,又似狂涛巨浪,一下子将情节推向了一个强烈的悲剧氛围。
此场戏还有一个突出特点,那就是唱腔设计别开生面,与众不同。因为这大段的唱具有对话的性质,其唱词口语性较强,因此唱腔设计既要体现唱词的对话和口语特点,又要符合板式的节奏要求,这比独立唱段的唱腔设计要难得多。然而本段唱腔男女双方的唱段既各具相对独立性和完整性,而两者的衔接又紧密而自然,前后形成一个完美的整体。例如林冲唱段中的“两行金印把我的清白玷辱了”一句,只有陈述性和口语性极强的句子,要用京剧的曲调表现出来,是何等的不容易。然而设计者却写得层次清晰,疾徐有致,抑扬顿挫、节奏鲜明。特别是句末甩出的拖腔起伏跌宕,千回百转,充分揭示了林冲内心的屈辱、怨恨、 绝望与不平。而林冲唱词 “ 俺林冲堂堂王法犯的是哪条?”中的“俺林冲”三字的乐句,林娘子唱词“从今后我为谁人把残生保!”一句中的“从今后”三个字的曲谱,其口语性和艺术性更是高度的统一、和谐。难为作曲家是怎么构思出来的!再如“见休书”三字的前奏一改二黄散板低音起奏的传统,像异峰突起,猛然蹿向最高音,以揭示林娘子见到休书时的惊异与悲伤。而当林冲解释万般无奈写休书的苦衷之后,林娘子“见儿夫挥泪把衷肠告”一句的行腔遂转入低回、舒缓,表现了她的内心思索和对丈夫的理解。
林娘子“任他风狂与雪暴,为妻我敢与松柏竞后凋。”一句词语深沉,精炼,感人肺腑,曲调优美,高亢,响遏行云,是全段的高潮,而“为妻我拼一死早赴阴曹。”一句则更是斩钉切铁,义无反顾,充分显示了林娘子的坚贞与刚烈。
最后三句,林冲那悲壮苍凉的“肠寸断”,林娘子那哀怨、凄绝的“泪哭干”,两人合唱的刚柔相济的“双心相照”将悲剧的气氛推向了高潮。在解差的“时间到了”的疯狂吼叫和野蛮撕扯中,林冲与娘子生离死别,被押解配送沧州之路。
在这段对唱中,尤其令人称绝的是最后的那句“双心相照”的合唱。那雄浑、阳刚的老生嗓音与婉转、阴柔的青衣行腔的高度和谐搭配,给人以无与伦比的艺术享受,是京剧对唱中的创举,也是京剧史上的绝唱。
《野猪林》的伴奏是沈玉才和周国兴两位著名琴师。据有关的资料披露,他们二位是分场、分段演奏的。其中“风雪山神庙”即“ 大雪飘 ”是沈玉才伴奏,只是不知这《长亭别妻》是哪位伴奏。但此段演奏不仅流畅、华丽,而且深沉、婉转,有些小过门极富抒情性,可谓具有人类语言的表意效果。充分体现了唱词的思想内容,有力地表现了人物的爱憎情感。与唱词内容、音乐设计、演员演唱达到了珠联璧合、水乳交融的境地。对照周国兴先生为杜近芳先生伴奏《野猪林》之外的诸多著名唱段的演奏风格,可以推想这段《长亭别妻》很可能是周国兴先生伴奏的。
总之,由李少春、杜近芳两位艺术家演唱的《野猪林·长亭别妻》这段生旦对唱确系京剧唱腔的艺术精品,堪称京剧史上的绝唱,它受到京剧界和广大京剧爱好者的喜爱自是理所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