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之大匠刘秉忠

 

在元代历史上有这样一个人,因他影响了一群人,也改变了一个朝代,此人就是元太保刘秉忠。

刘秉忠(1216—1274)是元代邢州人(今河北邢台市东静庵村),初名侃,入释后法名子聪,号藏春散人。有学者评价说他是元代政治家,在元初政坛,建元定号,他取《易经》“大哉乾元”之意,将蒙古更名为“元”;创立官制,对一代政治体制、典章制度的奠定发挥了重大作用。他是一名规划师,营两京定都邑,建元上都,使城市与草原环境完美结合;筑元大都,才有了今天的北京城。他又是一位诗文词曲兼长的文学家,有《藏春集》六卷、《藏春词》一卷、《诗集》二十二卷等著作传世。还创作术数类著作《平沙玉尺》四卷,《玉尺新镜》二卷;又是一名传统功底极深的书法家“字画清劲,笔中法具”,“字画皆出鲁公笔法,草书得二王三味”。他的诗词与酒与茶有着深厚缘份。那曲“干荷叶,色苍苍,老柄风摇荡。减了清香,越添黄。都因昨夜一场霜,寂寞在秋江上。”因题起意、即物取喻至今传唱。

在我的书案上有新印的《刘太傅藏春集》,闲暇时常常手持《藏春集》翻阅,总想从这字里行间中去与这位八百年前的古人对话,想探究这位集三家为一体的哲人心中到底藏着什么?

刘秉忠的先祖居于瑞州,即今辽宁省绥中县。金时出任邢州节度副使。返乡时其子刘泽留居邢州(治邢台),此人即刘秉忠的祖父。元太祖十五年(1220)“太师国王”木华黎率兵攻占河北在邢州立都元帅府。当时,刘秉忠仅四岁。刘秉忠的父亲刘润被任为邢州副都统,负责邢州一带的民事治安等事务,少年的刘秉忠留质于元帅府就学。

这年的春天,我来到刘秉忠隐居的紫金山,与当地的老农一起寻访他在这里求学的足迹,从五杰峰到紫金山书院,从虚照岩到滴水涧,一路上老人讲着这里的传说。

传说故事让我想起《刘秉忠传》中的记载,说他自幼聪颖,八岁入学就能日诵文数百言。十三岁在帅府做人质,十七岁为邢台节度使府令史,秉忠为令史时常郁郁不乐,叹曰:“我家世代为官,宁愿沦为书记小吏吗?大丈夫生不逢时,只有隐退以待时而起。”便弃官隐居于邢台、邯郸间的紫金山“苦形骸,甘淡泊,宅心物外“,”“草衣木食,以求其志”与全真道士一起修学。

在紫金山的山谷中,仿佛看到当年的刘秉忠向我们走来,那脚印仿佛是历史的印记。

从山神庙滴水涧那一滴滴山泉水,好像又看到他水滴石穿坚韧的毅力,在这里跏跌坐修道的决心。在紫金山书院的遗址前,山长刘秉忠与张文谦、王恂、郭守敬、张易等人一起研读经典,立志为国崛起读书的场面又如同在昨天。从南方的岳麓书院到北方的紫金山书院,书院如同一部励志的书,“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从古至今一个个读书立志的先贤,在用他们腹内的《五经》改变着历史进程。

春天的紫金山山坡上有片淡紫的二月兰,那花开四片的花瓣,对称绽放,如紫蝴蝶一般,虽娇娇弱弱,在山风中摇曳,远远望去却给山谷间带来春意。

山谷中有个老乡田间劳作,老农说这花在当地又称紫金花,说是还有一个特色的名字称为太保兰,传说是当年刘秉忠在此修学,经常于山坡旁临泉听琴,非常喜欢这里的兰花,后人为了纪念他就称这花为太保兰。

太保兰开在紫金山,多么有趣的名字,而有趣名字的背后寄托着对刘秉忠这位哲人的思念。

当这位哲人从紫金山下来,开始了这位伟大人物的出世入世改天换地的事业。

在古邢州城内一东一西有两座寺院建筑,一座叫天宁寺,一座叫开元寺。每当我来到这两座寺院时都会让我联想到刘秉忠出家为僧的历程。

天宁寺,位于邢台古城的西侧,清光绪版《邢台县志》记载:“天宁寺,邑治西北隅,唐初建,为华池兰若,宋政和间赐天宁万寿禅林,元至元五年虚照禅师重修”。虚照禅师是刘秉忠的佛门师父,是曹洞宗的正宗传人。佛教史料记载:曹洞宗青源下十九世青州辩禅师传法于大明宝禅师,“宝传王山体。体传雪岩满”。满传虚照宏明和万松行秀。

宋金时期因政权交替,战火不断,“经丧乱,鞠为瓦砾”,邢州天宁寺禅院失修,道场渐渐的荒废了。

公元1238年,这一年是宋嘉熙二年,也是蒙古窝阔台汗十年,元军进驻了邢州城,当时邢州帅府的诸公为了重振天宁寺道场,请来了“大比丘”“再世惠能”虚照禅师。天宁寺在虚照禅师的恢复下使得邢州天宁寺“檀施云集”,此时刘秉忠正在紫金山修道学习,虚照禅师听说刘秉忠入全真教苦修,爱其才,招致为僧,赐法号“子聪”。

在邢台旧城的东侧有一座与天宁寺东西相对寺院,邢台老人们都叫这个寺院为东大寺。东大寺又称开元寺,始建于后赵,相传为后赵佛图澄住持的寺院。

开元寺亦为曹代泂宗的中兴祖庭,其背后的历史极其丰富,隋文帝时期赐建舍利塔,唐代武则天时期赐封为大云寺,玄宗皇帝改额开元寺。后来这里成为南顿北渐论辩的重要寺院。荷泽神会为六祖慧能两次立能大师碑。宋代修建了高约百米的大圣塔,宋徽宗赵佶赐名园照塔,一时为“诚法界之宝宫,河朔之杰观也”(宋陈振《敕勒开元寺圆照塔记》)。

今天,我们在寺院毗卢殿后看到一通元代石碑,圆形碑首,正中有篆额《常山王看转藏经记》八字,额首的左右及上方精刻云龙纹饰;这是专门为刘秉忠所立,常山王是元仁宗追封刘秉忠的谥号,虽然石碑上文字已经削落了许多,但从残存的字迹还可以读到刘秉忠与邢州大开元寺的信息。

1231年蒙古太宗窝阔台攻宋,史天泽随太宗进军邢州,邢州城与开元寺在战争中受到重创,圆照塔也被摧毁。此时,史天泽为迅速恢复邢州一带的佛教活动,礼请万安大士到邢州开元寺弘建道场,“万安恩公来主函丈,始图兴复,其感验灵异,有神化无方者。”万安禅师重新修建了圆照塔。

1246年,是蒙古定宗元年,刘秉忠的父亲刘润病逝,次年 “清明左侧上归鞍,急到邢台六月间。”他回邢州为父丁忧,来到邢州城,看到了城市的变化,感慨到“一代衣冠风又变,千年城郭物还新。”那时,开元寺万安禅师已经圆寂。

1247年,邢州城成为忽必烈的封地,应刘秉忠奏请,特旨为万安禅师修建弘慈博化大士万安恩师塔。赐号为”弘慈溥化大士“,圆照塔由元世祖忽必烈赐名为普门塔。赐开元寺额名曰大开元寺。

刘秉忠回乡,从邢州城看到中原的政治现状,于是荐取人才开始谋划“试政邢台,翕而成治”(《昭文馆大学士姚枢祭太保刘公文》)的中原大治。

那时的邢州城 “千里萧条,为之一空。城中才百余家,皆以土塞门,穴地出入。望见军马则匿之丛薄间,俟过而后敢出。行人过客,虽欲求之勺饮,亦不可得”的状况。为了试政邢台,刘秉忠首先荐取同学张文谦等人,来演示汉地当用汉法的治理的道理。刘秉忠说:“邢州旧万余户,兵兴以来不满数百,凋坏日甚。得良牧守如真定张耕、洺水刘肃者治之,犹可完复”。张博与刘肃、李惟简在邢州进行试点,张文谦也向忽必烈进行了推荐:“今民生困弊,莫邢为甚,救焚拯溺,宜不可缓。曷择人往治,要其成效,俾四方诸侯取法于我,则天下均受赐矣。”忽必烈接受了刘秉忠与张文谦的推荐,选用了张耕、刘肃、李惟简、赵良弼等人,对邢州进行大治。

“邢台试政”引来中原大治,汉地以汉法治得到了认同,在元昭文馆大学士、翰林学士姚枢的一篇文章中是这样说的:

太祖开创,跨越前古,施治未遑。自后数朝官盛刑滥,民困财殚。陛下(忽必烈)天资仁圣,自昔在潜,听圣典,访老成,日讲治道。如邢州、河南、陕西,皆不治之甚者,为置安抚、经略、宣抚三使司。其法,选人以居职,颁公有制俸以养廉,去污滥以清政,劝农桑以富民。不及三年,号称大治。(《言大本远业疏》)

就是这样,一座天宁寺,一座开元寺,一座邢州城,从这里走出来的“聪书记”刘秉忠以邢州大治为起点,用智慧和政治才能推动了历史进程。

200年后,明代“弘治三君子”之一刘大夏来到天宁寺听寺内的僧人讲述过去的历史,有感写下《天宁寺怀刘文正》诗:“古刹人传太保刘,早年逐世此藏修;主僧犹能谈前事,我老今惭继后游。伟绩一时名胜国,公评千载拟留侯;谁言河朔无邦彦,不负乾坤第一流。”

刘秉忠身为忽必烈的幕僚一生干了许多事情,“首言正朝廷,振纪纲,选相任贤,安民固本”。上万言策提出:“治乱之道,系乎天而由乎人”、“以马上取天下,不可以马上治”;采用“汉法”,倡导儒教,以汉法治天下。对元代行政区设置行省、行台、宣抚、廉访,有路有府,有州有县;总政务为中书省,握兵权曰枢密院,司黜陟曰御史台,在中央有寺、监、院、司。订立朝仪使蒙元朝廷秩序有章可循;减赋税差役,劝农桑,兴学校。特别是刘秉忠建议忽必烈定都燕京(今北京),又取《易经》“大哉乾元”之意,将其政权定名为“大元”,使蒙元完成由奴隶制向封建制的蜕变,也使中华文明得以传承,表明蒙元统治下的国家不只属于蒙古一个民族,而是中原封建王朝的继续。

而在这些事情中,莫过于他的人才战略,伯乐精神。

作为河北人,我常常想到燕赵文化精神,想到那凝聚文化的一件件事,一个个人,常言道谋事在人。

战国时期,燕昭王为燕国的复兴高筑黄金台,以“五百金”买马骨招揽天下人才,古往今来,每一项的事业成功都源于人才的相助。“得人才者得天下”,秦孝公任用商鞅使秦国走向富强;齐桓公任用管仲称霸天下。汉之张子房,蜀国诸葛亮,他们不仅是人才,还是千里马之伯乐。

历史就是这样,刘秉忠也是这样,历史又是因一个人影响了一群人,又改变了一个朝代。

刘秉忠为元朝选拔很多人才、他认为 “君子所存者大,不能尽小人之事,或有一短;小人所拘者狭,不能同君子之量,或有一长。”也就是说:不管是饱学之士,还是平头百姓,都可能是某一方面的人才。他向给忽必烈上书,“明君用人如大匠用材,随其巨细长短,以施规矩绳墨”。刘秉忠所举荐了数十人均成为元朝重臣。由于有了这种不拘一格选拔与使用人才标准,才使元朝初年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项事业得到较快的发展。

今天,我们从元代的文献中还可以找到刘秉忠伯乐千里马的足迹。

首荐张文谦、张易、李德辉、刘肃、姚枢、许衡、郝经、宋子真、商挺等人,组成金莲川幕府。说服忽必烈尊信儒学,促使其任用儒士治国。以使这些人在今后发现人才裂变,郝至温、王锷、郭守敬、王明、严仲复、冯世昌、温子玉、刘德渊、董源、商挺、王恽、冷谦、张三丰等等,数不胜数,而这些人物无不是在元代历史丰碑的杰出人物。

在他的人才梯队中有张文谦、王恂、郭守敬、张易紫金山五杰,与刘秉忠同学于紫金山,这些人直接得了他的传授解惑,刘秉忠在教育上采用因材施教方法,针对其特点和兴趣加以引导。比如王恂善于计数,便教他九章算术等,循循善诱使他终成为一代数学大家;郭守敬勤于动手,就指导他理学与工学,使其在天文、水利等方面尽展才华,成为一代科学巨匠。

在他的朋友圈中有许多河北人,如河北廓坊永清史天泽,藁城董文炳、董源,真定冯渭,获鹿贾居真,真定新乐关思义,祈州蒲阴(安国)杨果,中山唐县王恂,广平永年王磐,广平肥乡窦默,邢州王显祖,南和马亨,威州洺水刘肃等等。

元好问(1190-1257),是元代著名的文学家,元宪宗二年(1252),他到元上都金莲川觐见忽必烈,此时刘秉忠与元好问相遇,刘秉忠的学识让他叹服,以使像元好问这样的大家也称赞不已,他在与刘秉忠一封信中是这样写的:“上人天资高,内学富......。古人有言:“不见异人,必得异书。”可为万世学者指南,可终身守之。“

刘秉忠心怀 “士以天下为己任”的人文精神,以出世的身份做入世的事业,名利不渉,无欲则刚,体现了中国知识分子的本色。后人评价他“见善必举,有能必扬,”“栽培桃李,徧满君门。身为师宾,门多卿相。” 昭文馆大学士姚枢说:“诸相庶官,半由门庇”。

在元代刘秉忠时期,我们进行这样的统计,在他举荐的人才中许多人出将入相,据《新元史》宰相年表当时汉人入相,自中统元年(1260)至至元十三年(1276)有史天泽、张文谦、王文统、张易、姚枢、许衡、商挺、杨果、赵壁、张惠、王晋、李尧咨、宋子贞、张启元等人出任左右丞相、参政、平章等职。每年远较蒙古人为高,史天泽任左右丞相八年,任平章政事者四人共十九年,任左右丞及参知政事者亦多达十五人,共计四十六年。而刘秉忠之后,“汉人固无拜左右丞相者,即任平章政事者,亦仅赵壁、张易二人而已”。而且这二人都是原职旧任,二年后即罢免不用。当时时任翰林侍讲学士徐世隆曾发出这样的感叹:“僚友有启,谁与救之。人之老诚,宁复见之。”以使后人学者评价说,大元由刘秉忠而兴,又由刘秉忠卒而衰。这样的评说不无道理。

2012年6月,第36届世界遗产大会在俄罗斯圣彼得堡正式宣布,将中国元上都遗址被列入《 世界遗产名录》,在这一天《光明日报》大视野版发表《聚焦元上都申遗》一文,有个学者发现在元上都申报世界文化遗产诸事中。却遗忘了一个重要的名字刘秉忠。

在今天的北京,是元代的大都,元上都和元大都构成元代都城两极。有人说没有刘秉忠就没有今天的北京城。梁思成在《伟大的中线轴》一文说:一根长达八公里,全世界最长,也最伟大的南北中轴线穿过了全城。北京独有的壮美秩序就由这条中轴的建立而产生。前后起伏左右对称的体形或空间的分配都是以这中轴为依据的。气魄之雄伟就在这个南北引伸,一贯到底的规模……有这样气魄的建筑总布局,以这样规模来处理空间,世界上就没有第二个!

这就是刘秉忠对北京城的布局,一个集中华文明的布局,构成了中华巨龙的脊梁。

当他完成了这个伟大的布局后, 1274年推荐了伯颜大举伐宋,那一日他在元上都的南屏山居所示退了侍者,一夜抚琴高歌,风起而止,“如水中月,如空中花”.一代伟人就这样趺坐而逝,死也死的那样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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