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年画牛\李 梦
2021-02-04 04:24:11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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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语云:“天开於子,地闢於丑。”牛亲近土地,象征踏实、质樸与勤奋的精神,春天的耕牛,更喻指生机和希望。中国古代有《春牛图》,画中以牛和牵牛的芒神喻指来年天气和农作收成等。牛的形象固然为中国画家所喜,由唐至近代皆不乏画牛名作,而西方画家作品中,亦时常有牧牛及耕牛等意象,於田野山林之间,见出“复得返自然”之趣。
先讲讲法国画家卢梭(Henri Rousseau,一八四四至一九一○)的油画《牧场》。卢梭并非自小学习绘画并展露卓然天分,在世时更远未成名,而是做了一辈子海关税员并默默自学艺术的素人画家。卢梭逝世后,他的作品才开始为人关注。人们欣赏他画中既童趣十足又神秘莫测的氛围,并频频透过他的作品“神遊”自然,回望田园生趣。
《牧场》创作於一八八八年,属画家中期的作品。彼时画家创作已进入成熟期,其扁平的构图、大面积的平涂色块以及对於画中人物和动物近乎卡通式的描画,均呈示出显明的个人风格。画幅前景处有两隻牛和一位牧童,身旁与身后皆为草树环绕,闢出一片安宁自在又绿意丰盈的空间,让观者忍不住步入画中,一嗅草香。卢梭画中的牛温顺沉静,与周遭自然景观融为一体,延续浪漫主义田园诗的意境,亦是作画者理想生活的直陈。细想,画中牛远离喧嚷、无忧无虑,又何尝不是画家本人的自况?
相比卢梭画中牛的温顺乖巧,著名犹太画家夏加尔(Marc Chagall,一八八七至一九八五)画中的牛则更多一些浪漫梦幻的意味。夏加尔出生在白俄罗斯的犹太人小村莊,长大后去到巴黎学艺并生活。儘管此后大半生身处繁华都市,夏加尔却从未曾忘记故乡村莊,不厌其烦地将记忆中的乡间生活以超现实的、宛若梦境的笔法置於画中。飞翔在空中的恋人、屋顶上的小提琴家还有撑伞的白色母牛……这些超现实的意象和场景并置堆叠於夏加尔画中,非但不觉突兀,反而予人真纯又忧伤的观感,於童年,於故乡,念念难忘。
“我总喜欢和动物亲近……幼时的那头牛,我还记得你。”夏加尔在版画集《马戏》的序言中,曾这样写道。若我们细读,他画中牛的眼睛永远纯淨明亮,仿若遥远童年故乡那未曾沾染俗世的湖水。
上周,於此栏中与各位分享夏加尔和卢梭等西洋画家作品中的牛与田园想像,今次我们来谈谈中国画家笔下的牛。唐代之前,牛和马等动物较少出现在画中,直到唐人韩滉创作《五牛图》,画家们逐渐在山水与人物画之外,闢出一爿新地。
创作於八世纪的《五牛图》现藏於故宫博物院,是如今所见最早画在纸上的作品。在那之前,画家惯常在绢上作画。据说韩滉某次出遊乡郊,於田间见到耕牛图景,顿生灵感,故作此画。画中五隻牛一字排开,形态各异:或俯身食草,或昂首前行,或行或立,生动传神。尤其是对画中五牛眼神的描摹,均炯炯有神采,将牛的温柔或倔强的性格淋漓呈示,难怪赵孟頫甚爱此画,於画末题跋中写:“神气磊落,希世名笔也。”韩滉曾担任唐德宗年代宰相,因此后人猜测其笔下五牛,亦有鼓励农事的寓意。
不止赵孟頫爱此画,乾隆皇帝亦心仪之。赵孟頫在画末以行书题跋,为原画增色;而弘历在画中“肆意”盖印,则让许多爱画人遗憾惋惜。曾有人用修图软件将乾隆盖上的七、八个大印逐个抹去,画中安宁閒适、古樸幽远的乡野田园意境才得以显露。
牛在中国传统文化的语境中,既有辛劳垦耕的寓意,也意指质樸、温顺、忠诚乃至希望,流转千年的《春牛图》,以牛与芒神为主角,寄讬古人对於新年吉祥如意的盼望。中国画家以春天为背景的画作中,常出现耕牛或牧牛的意象,亦同此理。近代著名画家李可染的牛,与齐白石的虾、徐悲鸿的马以及黄胄的驴并称“二十世纪中国水墨四绝”。李可染画牛,尤其擅长描画春天田间树下牛与牧童相伴的场景。他早年的一幅《牧牛图》,曾在拍场以近八千万人民币高价售出,此作不论构图抑或画中动物与人的形态神情,均是李可染善画牛的例证。
《牧牛图》採对角线构图:右下角有两隻水牛,牛背上坐着两个牧童;左上角柳枝随风轻摇,一小鸟立於枝上,望着树下牧童高举的鸟笼,彼此呼应成趣。除了水牛、牧童、柳枝和雀鸟之外,画面大幅留白,营造清新安宁的氛围,令到观者立於画前,彷彿能听见画中雀鸟轻啼的悦耳声响,春意也迎面而来。齐白石看过学生李可染的《牧牛图》后,以“小兄”自谦,更题字“可与言”,意即画中动物及植物富有生趣,几乎可与人交谈,可见李氏落笔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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