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的存在与消亡
昨天谈到了“二桃杀三士“这个典故,仔细想想,三士之所以中了晏婴的圈套,不仅因为他们勇的人设,还因为他们是士。
士在古代既代表一个阶层,也代表一种精神。作为一个阶层,他们是列国卿大夫的家臣,因为有才华或者武艺或者某种技能被卿大夫们看上,被礼待畜养起来,平时无所事事,有事情时帮助主公出谋划策、刺杀、偷鸡摸狗等等不一而足。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士与主公之间的关系并非君臣关系、并非君臣关系、并非君臣关系,类似于雇佣关系,士如果觉得待遇不佳是可以走的。这就有点像今天的专技人才,凭本事吃饭,“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有着一份傲娇和尊严,并非奴才。
因此,对于士而言,名声与尊严要比生命重要的多,晏婴正是利用了这一点,用两个桃子轻而易举的取了三士的性命。
那么,士的精神到底是什么?这个典故应该能够说明些什么,即“士为知己者死“。讲的战国四大刺客之一的豫让因受晋国智氏智伯瑶知遇之恩(豫让最初是范氏家臣,后又给中行氏做家臣,一直得不到重用,直到他做了智伯的家臣后才得到重用,并且智伯对他很尊重),在智氏被赵魏韩联合灭族,智伯瑶的头颅被赵氏赵襄子做成酒器使用后,豫让发誓要为智伯报仇,行刺仇人赵襄子。于是豫让隐姓埋名伪装成受过刑的人,进入赵襄子宫中修厕所,然后伺机刺杀赵襄子,没想到赵襄子被他的杀气惊动,派侍卫拿下他,被抓后他直言自己是豫让这次是来为智伯报仇的,赵襄子感慨他是义士,把他放了。他还是没有断绝为智伯报仇的决心,于是把漆涂在自己身上,让皮肤溃烂,吞下炭火让声音嘶哑,然后伪装成乞丐乞讨。就是这样,有一天还是被熟人认出来了,对他说:“以您的才能投奔赵襄子,他一定会重用您,您借机接近他,乘他不备时杀掉他不是易如反掌,为何要自残?”,豫让说道:“侍奉主公后又要杀掉他,这是心怀二心啊。我选择自残伪装自己来刺杀赵襄子虽然困难,但于心无愧,我选择这样做,就是要让天下所有跟主公有异心的臣子感到羞愧”。于是豫让每天观察赵襄子的出行规律,摸清规律后埋伏在桥下准备行刺赵襄子,没想到赵襄子的马因豫让的杀气而惊,又被抓,这次赵襄子不肯再放过他,问:您不曾也是范氏、中行氏的家臣吗,为何智氏灭范氏、中行氏,您不出来报仇,而智伯现在人都死了,您单单如此急切的要为他报仇是为什么呢?“豫让答:”我当范氏、中行氏的家臣时,范氏和中行氏不过把我作为普通的家臣对待,至于智伯,他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赵襄子很受感动,但又觉得不能再放虎归山,于是下令手下把豫让团团围住,豫让知道自己生还无望,无法完成誓言,于是请求赵襄子脱掉外衣,让自己象征性的刺杀。赵襄子满足了他这个要求后,豫让用剑刺赵襄子的衣服,然后自杀而亡。
因此,对于士而言,精神更胜于生命,尊严高于一切,当主公给与国士之礼,豫让以生命还之。因此“士可杀不可辱“,对于士而言,尊严就像最后的底线,因为没有产业,只有一身本领,靠出卖本事吃饭的人,最害怕的就是他人质疑他的能力以及背后的尊严,一旦被质疑他又无力维护的话,就只能苟且偷生,再也不会有主公瞧得上,失去谋生的基础,回去种田又不会,也丢不起人,真是比死了还难受。
这样看来,作为士,一是要有立足的本领,二是要有赏识他的主公。至于与主公之间的关系,则是对等的,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如果不能受到礼遇,士可以走,也可以留下来只做对等的事情,等待有识之主的赏识。所以“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这是说,士,你一无田地二无财产,所以得锻炼自己的能力,如果不好好练就一身本领,连饭碗都端不上,因此很辛苦成长的路也很长啊。
所以,士之为士,在成为卿大夫的臣属之前,要苦练本领,一旦被发现成为臣属,要帮助主公建功立业,从而自己成就一番事业,而成为士这个阶层后,虽然一面要作为臣属为主公服务,但另一面还要作为独立的个体维护自身的尊严。
那么,一旦士无法作为独立的个体存在时,也就是士与主公之间不再是雇佣关系,而是君臣关系时,士存在的基础也就没有了,这么说,秦灭六国,不仅灭掉了六国的王孙贵族,还让所有的士失去了存身的根基,从此以后,就只剩下臣,再没有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