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场人家(五十八)

串场人家(五十八) 

作  者:乔 永 星

图  片:选自网络

三丫头落地,夫妻二人抱头痛哭,天绝董家,不可逆转。自此,三子娘,月子里以泪洗面,落下了一身病根。虽四十未到,身体每况愈下,娇颜已褪,未老先衰之状,诸病缠身之态。告别了大寨式劳动,一边静养,一边殚精力竭,抚养三个女儿,烧煮三顿,让董大回来有口现成的热汤热饭。生女不生男,责任在谁,谁之过?谁之错?董大夫妇不懂,一切的一切,怪自己命苦,怪瞎先生命算得不准。认命之时,少不了的勺子碰锅沿,不顺心事来,男不让女,女不宥男。一日,董大看见三个丫头挨排排的站着,只知嗷嗷待哺,不知父母心烦,命苦。董大越想越气,火不打一处来,怪自己老婆,窟里尽是鱼虾,爬不出个蟹来。把生女不生男的责任一股脑儿尽推给了女人。

大花娘正是逗到黄豆没锅炒的时候,听男人无名之火,忍不下这口气,针锋相对,各不相让。也怨气冲天,对董大毫不示弱,母老虎下山,一个顶三,吼道:你个没用的东西,只知见田下种,不问什么种,见毛就是鸭,我的一亩三分良田,被你种作突了,再好的田,你种的棒头,能收黄豆,你种的大麦,能收稻子?跟了你个窝囊废的东西,折腾了几十年,好的未落下,落下一身病。我在家做姑娘,要貌有貌,要品有品。如今落得这副模样,不全是你董大作的孽?你今天对我说清楚,这日子过,是过还是不过?今天,你个头不低,要么鱼死网破,要么快刀斩乱麻,一刀两断。我回我的娘家庄子,是死是活,与你无关。

说完,佯装收拾东西。董大从未见自家女人发这么大火。一时没了主张,老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心中的苦,似这辈子数不完。董大赶忙拉着老婆,左一个赔不是,右一个赔不是,见老婆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慌了神,不管三七二十一,双膝一跪,自己嘴巴子直搧。

老婆见了,本是要吓他一吓,镇他一镇,谁知自家男人竟一跪不起,赶紧一把扶起。男人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何有跪女人的?一阵心疼,几十年的夫妻,合的是一张脸。不由得二人抱头痛哭一场。自此后,董大对老婆百依百顺。

走了几十年,从年轻走到老,从英姿勃发,豆蔻年华,走到病病歪歪,药罐不离。虽时有牴牾,却不离不弃,你帮我扶,一路走来,走着走着,走出了大花,走着走着,孕育了二凤,又走着走着,来了个没把的三丫头。年年盼,月月盼,盼了半辈子,就想要个能撑门户的儿子。上天不赐,前生作孽。看自己的亲家冯家,和邻邻舍舍的,哪家没有个站在人前,走在人前的铁塔小伙子。养一个,赚一个,还养一趟。

如今,凤子娘就似剩下一口气,养了三个赔钱的货,长大了,翅膀拐子一硬,一挂小鞭,跟着人家跑了,从此以后,就嫁夫随夫了。旧社会过来的妇女,虽自身就是女儿身,深受其害,却瞧不起女性。一代又一代的承前至今。凤子娘即便到了病入膏肓之际,仍想着要个儿子。三个姑娘对家,对自己的贡献与无微不至的照顾,丝毫不逊于男儿。可她娘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此生,唯有带着遗憾和悔恨,离开这个世界。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凤子娘,她爹没了主张。依常规而论,二子和大花,应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站出来,说句话,拿个主意。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出了门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跟着络绳走。大花没文化,嫁到冯家,一切听婆婆的,听男人二子的。母以子贵,自生了儿子以后,在冯家的地位有所提升,加之近年来,二子早已与娘老子分家,小俩口子过起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大花除了日日出集体工,全身心地相夫教子,把所有精力都扑在自家男人和儿子身上,几乎已忘记了娘家。

冯董二家,喊一声,听得见,乡里话,块把田远,也就是一箭之遥。尽管这样,大花难得将双腿再跨上娘家的墩子。没事时,知道有二凤顶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甚至有时将宝贝儿子撂给二凤子,也是常有的事。而自己只顾忙着冯家的事,似乎出了门的大花,已与娘家脱离了关系。自己不再有半点责任和担当。大环境造成的社会现实,有点残酷,那时的农村老人,无儿有女者,可入五保户之列。女儿虽是亲生骨肉,可以免担赡养之责。人老之后,乡下有:孝顺姑娘苦哀哀,忤逆儿子买棺材之说。是说,赡养父母之责,儿子全担,与女儿无关,至多女儿哭上一场,烧点钱,化点纸,作为亲戚凭吊一下而已。大主儿子拿,丧事儿子办。可也有女婿如半子之说。没有儿子的老人,女婿便是理所当然的责任人。

二子老实,出个力,赚个外块什么的还行,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且无可推却地摊到自己头上。一时拿不定主意。

二凤快人快语,点得着火的性子,确实,娘看病的事一刻也不能耽搁。便一边催促姐夫二子和姐姐大花,一边用期待的眼神送我,我能读懂二凤的意思。是说请三哥赶快帮拿定主意,姐夫姐姐没有这个能力。未经过这种风浪,爹已是一头苍郎子,挠不过来,现在,只有你能指条明路,我知道你每临大事有静气,处惊不乱,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目不一瞬。你快说话,莫要顾及其他,你就当你是我二凤的男人。我不怪你,我们成不了夫妻,你另有所爱。我们有缘无份。退一万步说,你不是认我这个妹嘛。人命关天,我愿意把什么都交给你。只要能治好娘的病,让她再享几年女儿女婿的福。

在二凤子如利剑的目光下,我再不开口,对不起二凤,对不起二凤她娘。我知道,那次二凤子痛哭,茶米不进,我去以后,她娘未把我当外人看,而是认可、认准我为女婿的,就凭这,我不能负她。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乔永星,1949年出生在上海,10岁随母亲下放回到盐城新兴公社。1966年盐城中学初中毕业回到农村,在农村生活二十余年后,随知青妻子返城。喜欢写些散文,小说之类,大多是农村生活题材。已完成《串场河畔》、《串场故事》两部系列小说和《学书》中篇小说以及几十篇短篇小说。累计近七十万字。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