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陈进勤:【打草鞋】(散文)


 打 草 鞋

作者:陈进勤

1973年,我10岁了。在农村,10岁已经算不小了,此前我已经学会放牛、砍柴、打猪草、还有搓绳子。这时,爷提出要教我打草鞋。安康方言深受关中话影响,称呼长辈不似别的地方发复音叫“爷爷”,就一个简单的“爷”。只是声调稍有差异,我们喊爷是平声,关中话接近“夜”的音调。
爷在我记事起就不下地干活了,家里他只负责这几样事:捡粪、做碳巴(北方叫煤饼)、打草鞋,还有一样不太正式的活儿——平院坝。捡粪,现在人听了稀奇。那时是大集体,每家的厕所池里的粪是要交公计算工分的。队上有一个验粪表,开始用你家的粪了,舀一桶,拿验粪表往桶里一放,浓度就测出来了,度数高分值高。因为爷经常捡粪砸碎了倒进池子,我家的粪分值是很高的。做煤饼大家是比较常见的了,平院坝是过去农村没有硬化地面的人家常做的事。下雨天,院坝被踩的稀烂,看见天要放晴,就在趁早拿薅锄把地面抹平,待太阳晒半天就干硬平整了。不这么做的话,等院坝干了就是坑坑洼洼的,还有一串串的脚印呢。
我自幼对动手做事兴趣比较大,爷既然主动提出教我,我自然高兴的答应了跟他学。打草鞋首先得有草,最常用的是专门栽种在贫瘠挂坡地上的龙须草,此草在春天初发时比较鲜嫩,牛羊可食,由于用处大,一般是不准牛羊啃食的。到秋天成熟了,割取晾干,辫成大辫子模样,挂在屋檐下,随时取用。除龙须草外,还有稻草、棕丝、麻、碎布条都可以编草鞋,稻草草鞋最不结实,只能穿两三天,布条草鞋最结实,只可惜那个年代物质匮乏,碎布条也不好找。棕和麻用处多,拿来打草鞋比较少,最常见的就是龙须草草鞋。然后要有草鞋耙子,还有一个打草鞋专用围腰,再准备一个长凳子。耙子往长凳子上一挂,系好围腰,把提前搓好的鞋架子一头系在围腰的木钩上,另一头挂在耙子上。我们这里的草鞋耙子一般是五个齿,开始各挂两边的两个齿,此时角度最大,打的是鞋尖。待打到大拇指脚拐那个地方了,就要收窄变直了,此时挂在最中齿两边的齿上,搓好两边的草鞋耳子后,一直往后跟方向打,在腰部还要在左右脚两侧部位搓一处草鞋耳子,到了后跟脚踝附近左右都搓好耳子。该收口了,就把两绳子都挂在最中间的齿上,此时打好后跟,一只草鞋就基本打好了。然后就要把绳子在草鞋耳子上穿好,看看靠脚面的部位,如果毛糙,就用锤子砸一砸,砸平,免得磨脚。饶是这样,初穿草鞋的人常常会被磨得皮破血流,此时得找破布把耳子包上,等穿得久了磨出茧疤就不疼了。
爷打的草鞋精细平顺,家里人穿的草鞋都归他安排。我在之前已经学会了搓绳子,砍柴也把手掌磨出了一些老茧,所以打草鞋搓这种单股的草,也没有把手磨出血泡。我打的第一双草鞋有些歪,也不平顺;第二双看上去光顺一些,第三双就可以上脚穿了。还没有等我打第四双,就不兴穿草鞋了,因为这时塑料凉鞋开始流行。草鞋只能穿5、6天不说,磨脚又难看,而塑料凉鞋不仅漂亮,还可以管一到两年。可是我爹是不会给我买凉鞋的,他又很厉害,我们就不能缠着他要。就在天开始热的时候,一般过年才回家的大哥回来了,我们就向他要。凉鞋两块多钱一双,大哥给我和妹妹一人一双。凉鞋穿在脚上又漂亮又不磨脚,愣是高兴了好几天。当然男孩子费鞋,常常把凉鞋帮子歪烂。不过这也难不住我们,找一点旧凉鞋塑料皮,再把八号铁丝砸扁,放在炉火里烧红,夹在鞋帮和塑料皮之间一烙,就焊住了,这样又能管很久。
少年时代打草鞋的情景常常在我心中浮现,而那草鞋换凉鞋的喜悦更是铭记在心,难以忘怀。后来,我们的生活经历了多少巨大的变化?或许说,我们的生活一直就在变化之中,我们已经习惯了变化,而那些比草鞋换凉鞋巨大得多的变化,在我们心中引起的惊喜,却不如当初那么令人难忘。为什么?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们的欲望被压缩的很小很卑微了,一点点满足就令我们欢天喜地。而今天,我们已经在飞速变化的路上习惯了变化,物质欲望也被释放的很大,真不那么容易满足。
物质世界的前行步伐太快,我们的心灵被拉下很远,是不是该停下脚步,给心的田园吹几回春风,施一些雨露,让她与这世界同步……

(本文照片由作者提供)

作 者 简 介

陈进勤,1983年毕业于安康师范学校。中学高级教师,就职于安康市岚皋县城关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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