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丁天地：【建设风云】（小说连载第19集） / 四六文摘

建设风云

（小说连载第19集）

文/丁天地

党建和领导班子考评考核虽然结束了，但后备干部还未经局党委会研究上报，知道测评票数有希望入围的人，都在提心吊胆地打探消息、等待结果。他们既相互客气地鼓励，又相互谨慎地戒备，甚至彼此撒雾气，布迷魂阵。

史建文虽然在后备干部民主测评和个人推荐前，第一个挖到风声，已分别请客打招呼，但还是想在牛建成那儿讨点实情，吃个定心丸，结果一无所获。这几天，他频繁到牛建成办公室，一会儿汇报不上串的琐事，一会儿端茶倒水抹桌子，想引起牛建成的特别注意，但牛建成一直不温不火。

今天下午，他又到牛建成办公室，看到办公桌上的一张装裱近身工作照，再次装出十分惊讶的样子，说道：“哎呀，牛局长，你这照片咋照得这么帅气！”

“我想全面解读一下你近来说话的意思：说我照片很帅气，那是说我真实面目很丑陋；说我考评讲话很精彩，那是说我平时讲话很平淡；说我现在表现很爷们，那是说我过去表现很娘们；说我官场交往口碑好，那是说我民间处事口碑差；说我工作很辛苦，那是说我工作没方法，是吧？”牛建成汇总了史建文最近一些肉麻的奉承话，毫不不客气地给史建文嘴上贴了一道封条，让史建文在“那不是，那不是”的苍白辩解中，忙不迭地难堪离开。

史建文心里很纳闷，他为什么就融不进牛建成的生活圈子、启不动牛建成的思想脉搏呢？前三任离任后，虽然对史建文颇有微词。但在位时，他都伺候得舒舒服服，和他们处理的亲亲热热。用他的话说：他是领导的望远镜、显微镜、除尘剂、润滑剂、服务器，因而领导也觉得他是“眉毛上张几子—有眼色（虱）”，他也自信满满，在岗领导都处于他的“掌控之中”。

在宋长喜手上，30岁的史建文，当年调进城建局，半年后升任党政科副科长。在王子龙手上，32岁解决了正科，当上了党政科科长。在孙泰鉴手上，去年35岁进入了“后备”，可谓顺风顺水。他深知，要把上下级关系混成铁哥们关系，就得一起砸过缸、同过窗、渡过荒、扛过枪、上过香、借过光、告过状、坐过桩、嫖过娼、分过脏等，而且他还细化了指标权重等级，只要参与其中四项以上指标，就能入领导的法眼，参与其中五项以上指标，就能取得领导信任，参与其中六项以上指标，就能成为领导的铁杆兄弟。

史建文一直观察和琢磨牛建成的个人特殊爱好，很想迅速打入“内部”，参与其中，但牛建成直到现在，除了公务接待豪爽喝酒外，歌厅、麻将、洗浴等都不愿涉足，“中秋”“十一”等节假日相关企业所送“红包”没有退掉的，还让党政科入了单位财务帐。过去深受领导肯定的办公室配置以及烟茶等日常消费品，也不准再购买了，让史建文没有可以贴身交往的任何机会，就连过去领导喜欢听的奉承话，在牛建成跟前也不好使了，总有一种对牛建成“掌控不住”感觉。

本周礼拜五下班，史建文怀揣郁闷，请穆秋华、韩俊、任倩、尹燕、姚叶以及毛名堂等在西门动情会所小聚。毛名堂到场后，又叫来他的副总魏笑，看来，毛名堂今天是来买单的，这叫羊毛出在狗身上。史建文名义上是给有希望入围后备的兄弟姐妹们预恭贺，实质上是打探对方的真实情况。史建文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得力的说情者，也没有在牛建成那里得到有价值的情报，甚至一些不入流的表演，还引起了牛建成的反感，他心里一直恓惶得不行。

酒席是轻松愉快的，但每个人的心情是复杂的。史建文首先给大家灌了一剂迷魂汤道：“据牛局长讲，你们这次都有希望入围后备，希望你们上位后，要‘冰糖煮黄莲——同甘共苦’哟。特别是三位女士，背后都有高人指点，很快就会鸿运当头，黄袍加身，届时一定要‘苟富贵，勿相忘’噢！”

尹燕是个率直的女人，率先接话道：“史科长太谦虚了，谁不知道你最有希望入围，说实话，我是‘寡妇睡觉---上边无人’。所以，秃子头上毛--它不长，我不想。”

姚叶紧随其后道：“我是‘鸭子划水—下动上不动’，虽然上边有点人脉，但没有动作。”

“我上边的人，有点动作，但力度不够，我没有‘出血’。”任倩接着说道。

韩俊笑了笑说道：“我才是‘隔着玻璃看美女---干瞪眼’，有想法，没办法。”

穆秋华这时开了口，说道：“说实话，我对‘后备’是‘太监见宫女---没有兴趣’，有机会也坚决不争，只图干点实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几天，我就淡定地在工地一线抓落实。”

从这一帮子神神叨叨的调侃中，我们可以看出，除韩俊算是说了点实话外，其他几个都是“好莱坞的影星--戏精”。请问他们这些天，有几个人没有宴请投票人员？没有互发信息？没有托人说情？特别是这个穆秋华，更是枉口嚼舌，请客他最欢实。据说，先后在不同地方连续宴请了5次；发信息他最多，每个参与投票的人员都收到他的信息；请托层次他最高，洪煐市长都出面说情；策划他最到位，吴勇全程参与；面谈他跑得最快，转悠到每个办公室，笑容可掬地发烟恭维，进行友情提示。到工地一线倒是真的，但不是抓工作落实，而是继续深度策划和表演。特别是在新闻的策划和表演方面，穆秋华有独到的见解，他认为，狗吃屎不是新闻，人吃屎才是新闻，因此，他十分注重“人吃屎”新闻题材的创作。

一周前，穆秋华专门请市上电视台拍摄他在一线工作的摆谱镜头，已制作了一期新闻，这两天正在电视台黄金时间滚动播出。同时，针对最近各大媒体广泛讨论的“老人倒地，该扶不该扶”问题，穆秋华想起小时候学雷锋做好事的日子，周围的老太太根本不够用，都抢着背来扶去。看到现在的世风不古，就誓言要用实际行动颠覆社会的世俗偏见和消极作为，遂策划让电视台在一桥大道十字拍摄一组凸显他个人魅力的“扶老”社会新闻：

当天中午，穆秋华在马路十字，看见一老头，拄着拐棍向马路对面张望，为避免车祸之灾，他就上前去背着老头一路小跑过马路，当把老头放到人行道时，老头大骂道：“你大脑进水了吧，我在晒太阳，你把我背过马路干嘛。”穆秋华只好又把老头背了回去。这时，又看见一行走的老太婆在大街上突然弯下了腰，他几个箭步冲上去搀扶住，心想，若是脑溢血就挽救了一条生命。这时，却听见老太婆又在大骂道：“臭不要脸的，捡十元钱，都要跟我抢。”他把钱捡起来，赶紧给老太婆，老太婆却生气地走了。这时，他又想起“我在马路边，捡到五分钱，把他交到警察叔叔手里面”的儿时歌谣，于是就把十元钱交给交通警察，警察同志轻蔑地吼叫道：“你有神经病呀？随礼，也至少一百吧。”他策划的这则社会新闻，最终因素材错位，或者说，他的“人吃屎”新闻题材最终没有达到“狗吃屎”的效果，因而就此泡汤，这就是穆秋华所说的工地一线抓落实的真实情况。你看，人家穆秋华任何时候说假话，都是舌头不打闪、眼睛不眨眼、脸皮不打颤吧。

大家神砍了一阵子后，最终又回到喝酒的主题上，敬酒在各自撒雾的气氛中进行，五官在宴席的烟雾中变形，毛名堂感到个个都有些真实的虚幻，惊艳的虚伪，就凭着酒量大张狂起来，扬言可以战无不胜。史建文给大家使了个眼色，毛名堂一下子就成了大家进攻的重点，毕竟有真酒没有真量，还是敌不过六对一，最终以毛名堂自动告饶而收场。

接着，大家又到毛名堂的星光会所进行“歌舞升平”，刚好四男四女，尽情畅快，毛名堂特别提示今天大家不许“夫唱妇随”。

史建文问啥意思？毛名堂解释说道：“不许丈夫到歌舞厅唱歌，媳妇跟踪尾随。”原来，这就是毛名堂心中的“夫唱妇随”。在歌舞厅除魏笑外，其他六人始终围绕毛名堂狂饮啤酒，终于把毛名堂这个酒坛子整翻了，大家才决定起营拔寨。

毛名堂晕晕乎乎地搭着史建文的肩膀，踉跄下楼说道：“你有本事，想进步，为啥不找我策划策划，很多人都在利用关系，上串下跳，穆秋华，就是我找洪煐市长搭的火，你信不信，肯定有戏。”史建文终于从毛名堂嘴里得到了真实信息，他及时用一指头挡在自己的嘴上，“嘘”了一声，示意不要乱说。

毛名堂咧了咧嘴，说道：“你放心，我嘴严实得很。”走出晃出会所后，毛名堂就跑到绿化带撒尿，一交通警察上前盘问道：“干吗？”

“吐痰。”

“吐痰，为啥脱裤子？”

“看一下自己的东西，不行吗？。”

“自己的东西，有啥好看的？”

“我自己的东西肿了，为啥不能看？”警察从与毛名堂的对话中，明显感到这是个醉汉子，就不再搭理他。魏笑买单后，把车开到毛名堂身边将他扶上了车，毛名堂带着醉意与大家招手告别后，对魏笑说道：“走，到你家，吃鲍鱼。”

“香蕉行吗？”魏笑半开玩笑地问道。原来，毛名堂与魏笑在大众场合约定男欢女爱的暗号是：男的想了叫“吃鲍鱼”，女的想了叫“吃香蕉”。

第二周礼拜一，吴勇与牛建成再次通电话，言明在本周礼拜四考核组给市委组织部汇报考核情况前，确定一名正处级和4名副处级后备干部由考核组一并上报，至于增加一名副处级后备干部指标，他已与组织部进行了沟通过，不必操心。牛建成知道，特批一名指标，是定向给穆秋华的。看来，吴勇已经替穆秋华把工作做到家了。

建成查阅了可能入围后备的干部履历表，与主管人事的局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马明进行了交谈和沟通，达成了初步意见。

起码的标准还要坚持，最低的公平还得体现。计华已连续三年正处级后备干部了，这次民主测评和推荐仍然位居前列，继续推荐正处级后备干部没有问题。韩俊、任倩、史建文按票数位列前三位，其中，韩俊和史建文已是去年确定的后给干部。穆秋华有幕后主使的策划，谈话推荐列居第二，综合排位第四，姚叶、尹燕按民主测评推荐票数靠后，姚叶虽然去年是后备干部，但在以票取人和后备干部动态管理的制度框架下，今年就有些恼火，要被“动态”掉了。这一结果早在吴勇的运筹当中，或者干脆说，早在穆秋华等一帮子人的策划设计当中，只不过牛建成到现在还没有弄清穆秋华等个别人的五脏六腑和肠肝肚系罢了。

局党委会在考核组的掌控之中召开，计华作为正处级后干，韩俊、任倩、史建文、穆秋华等四人作为副处级后干，在大多数人的预期当中上报，虽然少部分干部意见较大，但是，游戏规则就是这么个玩法。一场看似简单而规范的后备干部推荐大戏，终于在众多幕后导演的共同执导下，就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