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兰兰:【时光小姐的晚宴】
时光小姐的晚宴
◎马兰兰
【作者简介】:马兰兰,陕西山阳县城区三中教师
电脑变得很卡,是那种很衰老的慢,时光小姐狠命地敲着文档保存键,可就是没反应,再甩一甩鼠标,还是卡停住了,时光小姐看着自己写的《离婚协议书》,有点惋惜,哦,忘了,时光小姐是离婚狂,只是不记得跟多少人结过婚,跟多少人离过婚,他们只是一份份协议书上的名字而已。
你可以说她是没有结婚的离婚幻想家,很怪异吧,她就喜欢这样,穿着一身素白的纱裙,每一次想到要和小王子啦,月亮秋男啦离婚什么的,她就变得特别严肃而认真,会对着镜子细致而固执地划上浓妆,再疯狂地自拍。
那个时候,她大大的客厅,来往的风声成了美妙的伴奏,她站在客厅中央,痴痴地凝视着幻想中的自己,偏偏而舞,她给自己办婚礼,自己和自己玩起结婚游戏,等到新郎上场的时候,她又会抄起自己的鸭舌帽,穿上爸爸年轻时候的西装,好好打点一下,再别上手编的红色绢丝玫瑰,满面笑容。用左手挽住右手,喃喃地说:今天,我第520次结婚,祝贺我吧,虽然明天我还是决定离婚。但我觉得我足够爱你,我必须以爱的名义陪伴你,我亲爱的时光先生。
没有爸爸的到场,这个和时光长着一样又磅礴又秀气的男子,在时光小姐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只留下一件外套在时光小姐的小衣橱里,上面有绢丝做的玫瑰花,花上缀着“新郎”的字眼。而母亲应该不再了吧,时光在这样郑重的日子里,想用最后的一丝念想和气力去回忆母亲的笑容,可是不能够了。
只记得母亲最后一次为她做的生呛西兰花,咬在嘴巴里时,它翠碧细密的花穗子,在时光的口腔里,回环出特有的青草味,哦,可能,母亲随春风寻找春草去了,又或者去找西兰花去了。
今天是时光小姐第2046次离婚,习惯了,无所谓情感不情感的,只是越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喜欢自己了,所以每次和自己结婚离婚时,心里不自觉地腾起层层冷雾。在草拟离婚协议书时也渐渐开始了复制粘贴,只是替换下新郎的名字而已,内容大同小异,没意思。
是不是该谈到孩子了,这让时光小姐犯难了,孩子应该长什么样呢?会不会像我一样,白皙的皮肤,玲珑的面容,姿态优雅而轻盈。画上的孩子都有翅膀,我的孩子应该也有翅膀吧?时光小姐除了见过自己的父母之外,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这个客厅是一个封闭的玻璃房,四野是茫茫的大海和蓝天,时光小姐住在她的玻璃房中,随着海浪前行,缓慢从容地飘着荡着。时光小姐从不觉得寂寞,因为在她的心底有那么多认识的人,那么多给她爱和恨,给她冷和热的人,他们是那么像他们自己,形象清晰,行为各异。
也许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密闭的玻璃星球,时光小姐是唯一存续的人类吧。说不清什么原因,她喜欢上了离婚,就像那一夜,爸爸坐在电脑前认认真真地和妈妈编写着两个人的离婚协议书,时光小姐忙着啃西兰花,忙着看玻璃房外面的星空,因为妈妈说,每一颗星星上面都住着她的白马王子,有一天,坠落了的,是被别人抢去了,所有,时光小姐希望天空永远坚固异常,将星星们牢牢抱在怀中。正想望着,妈妈整了整衣服,融化了一脸的愁苦,如释重放地走了过来,抱了抱时光,对着她的耳朵说:西岚,不要嫁给任何人,你要嫁给你自己,此生才不会后悔,我要走了,从明天起,你是我过去的爱情见证,明天我要去赶往我自己的婚礼里,一个人不生不死不灭,就算孤独上千年,也不会哭泣,但是,西岚,你要照顾好自己,和自己好好相爱,妈妈会在妈妈的玻璃星球上想念和祝福你的。另外,不管怎样,千万不要离开玻璃房子。
说完,西岚看到头顶上空的玻璃房裂开了一条绵长文雅的缝,母亲像银色的鱼去往了大海深处。
有一滴水沿着玻璃房的缝隙,落在时光小姐的眼窝,在她低下头的瞬间,泪水一般砸在了地上。回头看,爸爸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玻璃房外面的海水中有一串执拗而轮廓鲜明的脚印,像椭圆形的小水泡一样,急匆匆地窜开去了。电脑上有爸爸和妈妈草拟的离婚协议书,上面写着,我们去往各自想去的地方,一个去深海之底,一个去深空之底。和平分手,不哭不笑。
原来,母亲去了大海深处,父亲去了蓝天深处,他们终于在各自的世界,老死也不会见面了,这样也好,反正玻璃房太小了,哪能容得下他们那样折腾和胡闹。再吵下去,这所玻璃房子早晚有一天会沉没的。
还是西岚的时光小姐,决定彻底忘了自己的模样,只想认认真真玩起一个人的游戏,那就是和自己结婚再离婚,然后找到一颗玻璃心,看它上面到底镂刻的是爱还是恨?
看到墙上的日历显示的是2046。时光直到她足足结了2046次婚,眼下是第2046次离婚,用结婚次数来当日历,时光觉得有些残忍,倒也有趣,毕竟这是唯一可证明时光那么认真地爱过又恨过的物件。
这一次,时光小姐想做回母亲眼中的西岚,忽然想吃母亲做的生抢西蓝花,于是,三下五去二,给自己弄了一盘。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咂摸着嘴巴,想要好好等待一个人的到来,但又不知道该等谁?又有谁会陪她好好吃一顿西兰花呢?
母亲过了一辈子都没能等到父亲好好陪她吃一碟子西兰花,父亲永远都在那里忙着凝望天空,想着立刻马上去云朵上,碰见自己的白衣仙子去。
所以,时光小姐的童年,除了听到父母的轻声呼唤和短暂告诫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的声响了。童年的一切都是寂静的,包括他们对自己的爱,是被一层层海水包裹着,是被一朵朵白云深埋着的。还是西岚的她又怎么懂得。
但是母亲说过,她的王子是住在星星上面的。她对此深信不疑,可并不想着长大嫁给星星们,那太远了,万一星星也不愿意陪她吃晚餐呢?那不是太无聊了,太痛苦了,她觉得还是自己嫁给自己吧,反正,她很喜欢这个玻璃房子,那些星星环绕在房子四周,不也挺好的,也许永远闪着光,比近距离给他们去擦灰,洗衣服要好很多吧。
想到这,她反倒想给自己一个浓浓大大的笑容了。
呵呵。
第2046份离婚协议书写好了,却卡在了电脑屏幕上。在仔细摇一摇时,电脑黑屏了,坏了。
时光小姐看到屏幕上印出了自己的面容:浓密的胡子已经缓慢地爬上她的轻薄的小嘴上,清晰的喉结在她光洁的脖子上上下下地忙着搏动,时光小姐看到自己变成了中性人,不由地轻声叹息:以后再也当不成新娘和新郎了。我该去寻找下一辈的游戏内容了。
时光小姐想到这,便咽下了最后一朵嚼碎的西兰花,优雅地擦掉嘴角边粘着的零星的花穗子,然后起转身,结束这最后的晚餐。
天又亮了,黑了,很多年。这所空荡荡的玻璃房子,有一天成了我家的玻璃缸。
在我每一次推门进来,绕过它的时候,我都会好好地检查,那条金色鱼,今天有没有找到自己的恋人。
我分不清这条鱼是男还是女,那么我们就叫她时光小姐吧。又到了我给它喂晚餐的时间了。
时光,你好。
第2047次见面愉快,结婚快乐。我是你的西岚王子。于是我将这问候写在水上,希望送达在小鱼儿的心里。
(后记:也许每一个焦躁的女人都是一条渴望和自己结婚的鱼,希望在大海中央,在蓝天深处,给自己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然后追随海豚的踪影,在大海中遨游,活着寻觅鸟儿的踪影,将爱的痕迹化成最轻盈的云朵。也许,我们的心都是一座大大的、空空的玻璃房子,里面住着那位时光小姐。但更多的时候,我们愿意做世俗而吵闹的西岚。王子在远处,爱在远处,但快乐和幸福可以在心底,只要你轻轻召唤,微笑自会在心底日日绽放。祝福你们,我亲爱的女读者们。愿大家有自己的被烟火气息熏染的眉目愁结的伴侣,也有远处那个在深空和大海之底给你力量和期盼的星星王子。我们来自于自己的生活,也该来自于遥远的海洋,我们只做自己,简单而执着,不再死死去求证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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