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嘚嘚 | 风流自在书画中 / 四六文摘

总第1466期

书画｜王国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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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国梁兄是在四年前的夏末。那天我送儿子到哈尔滨去上大学，突然接到市文联主席李建学先生的电话，他说吉林大学珠海学院一个很有实力的书画家放暑假回家乡安阳了，是否邀约他上我们的栏目？

那时我们台的书画栏目《洹上名家》开播还没多长时间，邀请名气大的书画家来访谈，我们自是求之不得，为此我把准备在哈尔滨逛逛看看的时间压缩掉，提前回了安阳。

录节目那天国梁兄翩翩而来，中式汗衫短裤休闲凉鞋，黑框眼镜花梨手串，洒脱不羁又温文尔雅，十足的文人范儿。那天节目录制得特别顺利，国梁兄和美女主持亚菲珠联璧合，话来词去，妙语连珠，起接有交锋有契合，转承有高峰有深谷。尤其是国梁兄，访谈间引经据典，深入浅出，优雅从容，侃侃而谈，虽是谈书说画，但其话语风趣幽默，时时显学者睿智，处处见人生哲理。本来半个小时的节目，一不留意间竟多录了一个小时。即便如此，整场节目录制也并非拖泥带水，反而因国梁兄的饱读诗书和学养深厚而让人觉得这场访谈厚重深刻且韵味无穷，大有胜读十年书之感。整个录制过程，我就坐在旁边静静地欣赏。这次访谈，让我现场目击聆听了什么叫胸有万千丘壑，什么是文化传承，什么是笔精墨妙。因为这次访谈，国梁兄给我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

给国梁兄录制的节目做好后我去审看时却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在满屋红木家具和满墙高雅的国画书法作品的录制现场，国梁兄穿的大裤衩子特别显眼，这虽然是一个小细节，但若拿到荧屏上播放，确也有失雅观。为此我不得不忍痛割爱，准备放弃这期节目。当我打电话告诉国梁兄情况并希望能重录节目时，他云淡风轻地说，没问题。

那年寒假期间，国梁兄回来后我们又补录了一次，他依然是侃侃而谈，优雅而从容。和上次录制节目唯一不同的是我和我们栏目组同事一干人的心情。我在现场向国梁兄表示歉意，国梁兄依然是云淡风轻地说，有什么呀，多和哥哥喝几场酒就是了。

自此以后，国梁兄每次回到安阳，我们都要在一起喝茶聊天，最后酒自是免不了的。说起喝酒，我感觉国梁兄并不善饮。安阳的书画同道谈起国梁兄的酒量，多是说他以前酒场上话不多酒也喝得少，别人一饮而尽，他只是端端杯抿一抿。我和他在一起喝，几杯下去，他就脸涨得通红，看他如此模样，也就不忍心硬劝他多喝了。但去年有一次和几个朋友在紫薇书画院欢聚，酒过数巡，大家都有了醉意，没想到一直谈锋甚健的国梁兄站起来说，我还没过圈呢，我要不给大家都敬敬酒，说不定你们谁半夜还要去找我问罪呢。结果，一圈下来，新开的一瓶酒几乎就被他给“推销”完了。这竟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琴棋书画诗酒茶，酒作为“七雅”之一，自古为文人墨客所喜好。竹林七贤、建安七子，哪个不是老酒客？因为酒，王羲之挥洒出再也重写不了的《兰亭序》；因为酒，“颠张醉素”的狂草荡气回肠，成千古绝唱。就连现代的大画家傅抱石，操斛染翰时，右手拿笔，左手所持的必定是酒，以至于一代大师因酒而早逝。国梁兄好酒但并不酗酒，我想，这骨子里既有“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的文人情怀，也和一个草书书家的豪放和直抒胸臆的需要有关吧。

国梁兄的书法早年师承刘顺、王镛等大家，几十年来遍临名帖日日不辍，自是功底深厚，笔力沉稳、劲健而又洒脱明朗，开合自如，总给人一气呵成、酣畅淋漓的感觉，我很是喜欢。每年春节，紫薇书画院邀请国梁兄写春联时，我都要求得两副以光耀门楣。有一次，天然气公司的工作人员应约来家服务，听到门铃响后我开了门却迟迟不见人。疑惑间，他拉开门进来笑着对我说：“你家门口的对联写得真好，我看了一大会儿了，你写的吧？我也很喜欢书法。”我笑了笑没接他的话，心里说，这是俺国梁兄酒后写的呢。

和国梁兄同饮，谈书谈画谈做人，我自是受教多多。有一次，酒酣耳热之际，插诨打科之余，国梁兄忽然正色问我：“你知道写书法的最高境界是啥？”我没有接话，国梁兄接着说：“写书法，要临帖，无论目临还是背临，都是'进’。临不但要得其形，更要得其神，这是'能进’；临的时间长了，就要求变，要加进去自己个人的东西，包括你的阅历、学养和性格等等，而不能拘泥于古帖，这是'能出’。做到'能进能出’了，书法自然就形成自己了的风格。而'进出自如’，才是书法的最高境界。”我正在思考国梁兄的话，他接着说道：“其实做人的最高境界何尝不是如此！我们应该努力去追求名利，去喜欢美女，这是来人世走一遭的男人高质量生活的必需，这是'进’，但我们要知止，能把握好一个度，不能贪得无厌，要能从我们孜孜以求的东西中脱身出来，全身而退，这就是'出’。比如说喝酒吧，不喝，人生很多乐趣你不得经历和享受，但酗酒，就会伤身甚至要命。这世上每一件人事都是如此，真能做到'进退自如’的人，都是大智慧者，天地庄周马，江湖范蠡船，他们二人就是。”

一番话，说得我是醍醐灌顶。

作为文人墨客，除了爱酒，大抵也多是爱美女的，在这一方面，国梁兄也不例外。我和国梁兄每有聚酌，他对一些庸俗油腻的男人很反感，但座间倘有美女，他必是妙语叠出，酒量大涨。

洹上有“三骚”，国梁兄位列其中。他和春林、明学二兄，既是书画同道，也有同好，三人得此名不虚也。每每雅集，他们仨谈书画，聊美女，或高声争论，或低语浅笑，自是茶酒尽兴，佳作频出。

2015年春节前夕，洹上三骚高调弄骚，联袂在安阳市明清一条街举办书画展，一时雅者云集，观者空巷，成为安阳当年的文化盛事。受当时场景感染，我择句以贺：“邺下风流在晋多,壮怀犹见缺壶歌。谁说今人少雅意,洹上三骚开新河!”

我觉得，这才是现代真正意义上的文人雅集。自汉魏至晋,安阳（邺下）在400多年间一直是全国的政治和文化中心,并形成了以曹氏父子三人和建安七子为领军人物的邺下文人集团以及对后世影响巨大的文坛“建安风骨”现象。元好问是金代著名诗人和文学理论批评家,建安风骨是他所肯定的诗歌风格和文人性格。本诗前两句偷自元好问的《诗评三十首》中的第三首。后两句则是我狗尾续貂,以表达对三骚“叫春”的真心赞美。听了我对他们的“揶揄”，国梁兄哈哈大笑着给我讲了个典故：建安七子中最有才情的王粲死时,众文士送葬,有人说:“王粲生前喜欢听驴叫,我们都叫几声送送他吧。"于是，王桀墓前响起一片驴叫声。

现在，我越来越觉得真正继承了中国传统文化特质和精髓的是书画家，即便是在新时代，这些人也是骚味十足。

凡立于世上，人必得有一技之长，无论劳心或劳力。且不说“一招鲜，吃遍天，”至少有了一技之长，人才可以安身立命，最起码可谋取稻粮以糊口。但天下之大，芸芸众生，有一技之长、多技之长者大有人在，实不稀罕，却偏有一些人以拥一技之长而自鸣得意、睥睨他人。试问，你的一技之长和别人有什么关系？你觉得你的一技之长真的可以流芳千古？你觉得你的一技之长在中国文化发展史上不可或缺？如果无益于别人，别人为什么要受你俯视？如果无益于公众，那你的一技之长就只属于你个人，公众为什么要买你的帐？况且，有的一技之长本就是自珍之敝帚，却偏偏要奉为至宝，以至于落了坐井观天之名，贻笑大方还不自知。

国梁兄生长于甲骨文之乡，自幼受厚重的殷商文化洗礼和熏陶，年长后又游学于名家遍布之京华，执教于开放前沿之学府，还常在天涯和大漠之间穿梭奔波，算得上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人，听他坐而论道，常常感叹他专业素养之深厚、眼界见识之广博。有时候夸他腹有诗书、气质华滋而不失清雅，他却是摆摆手嘿嘿一笑说：“没啥了不起，就是个混饭吃的家伙什儿。”

总是习惯性地把黑框眼镜往上一推、然后嘿嘿一笑的国梁兄因此显得特别厚道。但厚道的国梁兄却不失对人生、对世事的洞察。他的这种能力，没有用来练达人生，只是淋漓尽致地用毛笔渲染在宣纸上，绘出了了一幅幅精美的山水画和仙居图。

如果说国梁兄的书法挥斥的是一种情绪、一种情势、一种足以慰平生的豪迈胸臆，那么他的画描绘的就是他自己心中的诗和远方。

这几年因工作关系接触的书画家多了，我多次因看到一些人纠缠、挣扎、自得于画技而直言，没想到却因此得罪了他们，以至于微信都被拉黑了。但我不止会说难听的话，我也想把很受用的话说给人听，国梁兄就是这其中一个。

国梁兄的画得益于他丰富的人生阅历、深厚的文化素养和书法修为。他的画才是真正写出来的。有一次我打趣他说：“你那么喜欢美女，甚至有时候让我觉得你重色轻友，但画为心声，怎么只见你胸有猛虎，不见你细嗅蔷薇啊？就是画个老头，还下巴拉得那么长，快要掉下来的样子。”国梁兄依然是他招牌式的嘿嘿一笑，嘴张了张但没理我，我不知道他是故作深沉，还是不屑理我。

其实我多少是能看懂一点国梁兄的画的。

山水画有繁复和简约之分。繁复者如黄宾虹，遍遍擦染，浑厚华滋；简约者如吴作人，寥寥数笔，意境立现。但无论繁复还是简约，其画面的生动气韵都已营造到了极致。我不敢妄言国梁兄的水平已达到什么什么级，但看他的山水，分明能感觉到在静谧繁茂的山林上面，一股股清澈的东西在流动，……

无论摄影还是美术，其艺术之美都有写实和写意之分，包括油画创作在内。如果说冷军的写实人物可以以逼真到纤毫毕现来征服人心，那么莫奈模模糊糊的画面倒让我觉得更美更喜欢。相比之下，国梁兄的人物画就应该属于后者了。写实的人物画讲究造型准确，写意的人物画就很夸张。酒和美女都属于烟火人生，都不可辜负，在积极入世的同时，国梁兄没被铜臭熏晕，没因美色丢魂，却用手中的笔，写出了一抹抹山水和烟云霞霭，写出了一个现代文人的风流，画出了一尊尊人间祥瑞，画出了一处处人间仙境。

羡慕你，国梁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