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评诗话】重庆万州∣王小梅：“吊儿郎当”与傀儡诗
“吊儿郎当”与傀儡诗
“吊儿郎当”一词，会说中国话的人都知道，大概在形容“放荡不羁，仪容随兴，态度散漫。遇事不认真，不当一回事”。意思都对，但如此解释，从字面上是看不出端倪的。“吊儿”是什麽？答不出，大家都没仔细探究过。
“吊儿郎当”四字不会凭空而起，必有其来源。有人问我，我也不曾留意过，但我想起一首诗，诗中曾提及“郎当”两次，便想想诗里能否找到解开谜团的钥匙？
这诗是北宋陈师道《后山诗话》里引用杨大年（亿）的《傀儡》诗：
鲍老当筵笑郭郎，
笑他舞袖太郎当，
若教鲍老当筵舞，
转更郎当舞袖长！
陈师道说，这首诗大众都在口头传播，一听都哈哈大笑，因为语意俚俗而妙意能切中人心的缘故。此诗大意是：某一场宴会上，郭郎当众表演舞蹈，舞着舞着，另一位鲍老就一直在旁评头论足，不断讪笑，笑他衣袖不合身很滑稽。后来就请鲍老自舞一曲，哪知道衣装动作更可笑，舞袖更乱长一通！
再细看诗题是《傀儡》，原来鲍老和郭郎都是小木头人，正在众人筵席前表演傀儡戏的剧中人。两个傀儡以相互嘲谑并相继出丑来取悦观众。当然，寓意中也警示大家：世人都在嘲笑别人，不知道自己更可笑！
郭郎是谁？是北齐年代最会玩木偶戏者，绰号叫“郭秃”，在全国戏迷间爆红。但到北宋时，这位杰出的伎艺人，已经被编入剧中，成为逗人笑乐的主角之一。
鲍老是谁？当然是宋初红遍天下、家喻户晓的傀儡戏主角。当时傀儡戏目就叫“踢灯鲍老”，木偶舞团就有名称叫“大小斫刀鲍老”、“交衮鲍老”的。但据王国维的研究，鲍老原本不是一个人名，乃是由唐代“弄婆罗”演变而来，“婆罗”音转成鲍老。
“弄婆罗”是什么？就是唐代的歌舞排场里，常安插一个西域印度来的小矮人，他装傻装呆，动作滑稽，任人嗤笑耍弄，只求嬉娱观众的丑角，或称为“弄儿”。鲍老就装扮成弄儿型的小丑。
宋代的傀儡戏有多种名目，演“踢灯鲍老”是属于“悬丝傀儡”，在宋初最为当红。每个傀儡由八根墨黑线提着四肢及头部，动作灵活，所以又称“提线木人戏”，配上鼓笛与声优的说唱，风靡全国。
探索到此，已经可以明白“吊儿”两字的由来了。悬丝提线就叫“吊”，鲍老是弄儿，小木头人也是小儿，北曲中留传着“鲍老儿”调，因而悬提着鲍老出场，便是“吊儿”。
至于“郎当”的涵义，汉代是把长铁锁叫“郎当”，重罪犯人以木械夹颈，上加长铁锁，拖牵时木械与铁锁郎当有声。后来改用“金”旁，成锒铛入狱。
再则金属或玉器碰击之声，后来加“玉”旁，风铃或玉珮都声响琅璫。
还有唐明皇逃难上蜀道，行李板车用绑綑拖牵，一路踉踉跄跄，大失体面！也被形容为“郎当”。又，醉汉东倒西歪，颓唐不顾个人形象，也叫“醉郎当”。因而后人对走路不循正路，处世态度闲散放逸、不想上进的，就改用“水”旁字形容之，成为浪荡了。
这首傀儡诗的“郎当”，是指舞者衣服太宽大，与身材不相称的滑稽相，满身散发“郎里郎当”不合于规矩人的流气，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在别人眼里的评价，摆出颓唐放纵者不自收歛的样子，所以“吊儿郎当”是接近浪荡的含义。
细读这首傀儡诗，果然找到了来源，“吊儿郎当”四字是诞生在傀儡棚的戏台上的呢！
王小梅，重庆市万州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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