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我的父亲母亲”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周相国作品
老爸的旱烟袋
周相国(北京)
老爸逝去多年了,很少听到老妈提及老爸的好处。有一天突然在老妈的床头见到了一个袖珍包,不自觉的打开一看,竟是我孝敬老爸的那个旱烟袋。旱烟袋还是老爸生前使用的那个样,但颜色更养眼了,分明是老妈手掌磨出的包浆。不由心脏拱得我干眼含泪,于是老爸端着烟袋走进了一幕幕:他总是用衣襟擦的铮亮;他总是用似乎规范的姿势和街坊叔叔、大伯闲聊,闲暇时候就是大中华卷烟也要撕开装在这烟锅里;时常的清理清理烟锅和烟油子,再左右端详上下审视爱不释手……那些神情、那些得人缘的音容笑貌卓显出一位出众的农家老头儿。一天来客说,您这烟袋弄的挺好看,他摩挲着烟锅吐了口烟圈儿用显摆的口气说,“我待见这玩艺儿,孩子给买的!”顺者为孝,我偷窥眼里,这分明是对着外人褒奖我。这是我平生遭到他的唯一一次隐性表扬,不在钱多少也算是做了件让他高兴的事儿。
灵动的烟袋,陈久的突现触发了脑扫描。奶奶自爷爷29岁去世始,终生守贞如玉到88岁,爸爸六岁和四岁的叔叔依偎着孤寡母亲相依为命。老爸12岁开始做羊伴,是舅爷爷给了他一匹小毛驴启蒙他赶驴驮做生意。80多年前的乱世中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用毛驴驼的常有磨刀石、盐、盐卤、粮食、土布等,南来北往的捣腾着各种生活短缺品。有买卖、有议货、有两军交战拉锯的兵群、有伙会儿、有路霸打劫杠子、有抓驮给养做驮夫的日本兵及日本并围警戒卡。简直是往返在险缝中求生。艰辛的生活中他及早的领悟了奶奶的刚强性格和乱世中生存的本能,继而撑起了一个凄凉的家。年长近小伙儿时,发展的由小驴驮升级换骡马。大姐常忆起躲土匪、跑情况,爸爸用大红马驮着她钻山沟群居谁谁家。从此智慧和勤劳使生活小有富裕。
随着年龄及经济基础的小涨,老爸打麻将、推牌九、押宝等耍钱的行为疯狂起来,在土改前赌博把多年打拼置换的骡马输掉了。正赶土改划成份,患失患得,因此就天赐个中农成份,让儿女们在以成份划别的年代都够上了贫下中农子女。为此老爸经常陶醉自己的命,巧取孩子们值情,常说要不是我当初输掉了那些骡马,最起码是富农,你们都得跟着我受罪。就为这老爸以耻为荣偷着乐了多半辈儿。
由于青年时期做买卖多不在家,群众不详细他在外做啥,土改时被斗地主为将功赎罪编造功劳,利用这小迷作伪供,说他加入过国民党,从此蒙冤了国民党的帽子。 四清和文革初期几乎残喘了小半生。文革初期封闭整顿国民党嫌疑份子,整的他没日的愁眉苦脸,少言寡语,几次见他饭桌上没吃几口饭就拉个枕头躺在炕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屋顶,好像在求助哪根杔、檩,能给他解脱。随后妈妈没有劝吃,只是皱着眉,瞟着爸爸贴在炕上的那绺鲜明的肋骨,默然的把饭碗再扣上一个碗,筷子压在碗底上,一种似乎习惯的无奈,去喂鸡、喂猪……直至下一顿饭。
在一个国民党嫌疑封闭整顿后的一个早晨,我和老爸正在修补院墙,当街路人说王读杰在坟地上吊自尽了,这正是他们嫌疑分子中间的一个。我见他手中的石头瞬然跌落,身子歪靠在半墙上,沾满黄土泥的手掌使劲的顶着脑门子,摇着头抽泣,黄土泥糊的满脸,又从指缝间挤出来,和泥的泪水顺着两掌的鱼际渍在袖口上。当时我小学五六年级了,那种痛我心领神会,但还是没有现在更深刻它。同冤逝去省心了,而他上有老,下有一堆临近社会的孩子,老妈还是解放前的党员,又是土改前后村里妇女主任,同胞兄弟是地下党转入的国家干部,哪容他是国民党啊!生死临界一系列的两难关联。那个年代对于这些的在意,那就是生命,那就是牵连一系列亲人生成恶果。后来经上级多方调查到,土改时在当地区公所工作过的干部,认定了被斗地主的话是不实之词才不再提到那个污名了,从此如释重负。
由于老爸从小侍奉骡马,进入初级社、高级社、人民公社自然分工赶大马车。多年的职业使他练就了养马、驯马拉车的全能,从汤河川闻名到坝上草原,仿佛就是电影《青松岭》主人公的钱广。
改革开放初起不论黑猫白猫,村里启用了老爸为生产队队长,可让社会重用他了!任职后从生产队的每个地块儿,土质,能否浇水,季节,种啥,计划多少头能拉犁挑地的牛,哪有能做犁杖的树,真累到事无巨细。本人又不识字,直到生产队解散了全体社员都不知道我是他的义务秘书。 老爸庄稼活儿干的不多但有巧作事务的能力,对队里每个社员逐个分析特长,能力,性格,可信度,取长分工,因才施用。他每天早出晚归,睡觉时常常起冒了五更,对生产队的一切都精打细算。我现在都佩服他,口囔帐张嘴就来,那个大锅饭的生产队,他竟能悟出什么活儿用多少工分去衡量用工成本,从而去掌握完活儿进度。这正是多年后我作工程预算的定额要素。老爸不负众望创了全公社超级日值八毛多钱,多户家里都分红百八十到好几百块。这一幕最有愧他的是我爷俩的一次不愉快,我气急败坏摔碎了政府奖给他的学大寨先进奖杯!事后磕碎了我的心,这是老爸一生唯一的一个政治光环。每当我想起那个杯体上“奖给学习大寨先进”的字眼,眼泪永远也冲不去我的那个懊悔,什么药也医不掉这个“悔”对我深心的刺痛。
老爸一生身体出奇的好,没有听过他呻吟哪里痛,偶尔的不舒服吃药就见效。晚年得了脑积水,卧床三年老妈把他伺候的干干净净。脑瘫的魔难使他不知痛苦,不知疼,几年病程从没有哼过一声!
老妈问我一声床上那个小包你看见没,我才 回过神儿来。我明知故问老妈:“这烟袋是哪来的?”老妈淡淡的说:“你爸爸的呗。”念想入目,鼻酸迁出眼泪,背着老妈在卫生间算是把泪道冲开了。没有见过老妈和老爸有多好,想不到老人家对老爸的遗物竟是这样的细腻珍藏,可见老妈在背后的思念和眼泪比我多多少! 哎……泪洗键盘写不禁思念,苦茶泡咽解不除哽噎,只有更好的尽孝老妈了。
【作者简介】周相国,男,汉族,64岁,学历大专。1956年生于北京市怀柔区七道河村。少在家乡就读,毕业后初始务农,做过村广播通讯员、电工,后从事暖通热力专业工作。通过不断的自学、努力,从技术员到管理岗,经历良多、领悟良多。爱好写作、体育、摄影,作品散见于怀柔报及多家网络平台。现为怀柔区摄影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