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死后,庞春梅对待仇人孙雪娥和吴月娘的态度为何截然不同?

庞春梅,潘金莲的丫鬟,《金瓶梅》中的三女主之一,也即《金瓶梅》中之“梅”。
《金瓶梅》写至后半部分,随着主角们的一个个逝去,声气已衰,原先活色生香的西门大院生活成为了过往,主子和奴才们都风流云散,各自去寻找自己的前程,迎接命运带给他们的遭遇,或辛酸,或拮据,或悲惨,只有庞春梅因祸得福,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
我们大可以说,《金瓶梅》的后半部分,是以庞春梅一个人的飞黄腾达撑起来的。
倘若没有春梅的偶然发迹,那么整个《金瓶梅》的后半部分,就像凛冬过后的田野,没有一点儿点缀与衬托。
因此,说她是“傲雪寒梅”大不为过。
当初,吴神仙在为西门府上各位妇人算命的时候,就曾经说过春梅“早年必戴珠冠”,那时吴月娘还颇为不平地说“就有珠冠,也轮不到他头上”,的确,别说西门庆当时还没当官,即使西门庆当了官,府上还有那么多夫人,怎么能轮得到她戴珠冠呢?
按常理来说是不太可能。
可心高气傲的春梅从不这么想,她说:“常言道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从来旋的不圆砍的圆,各人裙带上衣食,怎么料得定?莫不长远只在你家做奴才罢!”
可见,春梅姐对自己的姿色和命运还是颇为乐观的。
这份傲气,也让西门庆颇为赞赏,后来也吸引了年老的周守备。

或许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曾经被吴月娘说“就有珠冠,也轮不到他头上”的庞春梅,还真的戴上了珠冠。
在西门庆已死,李娇儿归院,潘金莲被杀,孙雪娥被拐,吴月娘朝不保夕,整个西门府走下坡路的时候,春梅姐发迹了。
当初,因为帮助潘金莲作弊养女婿,春梅姐先被发卖。
离开的时候,吴月娘非常狠心,定要十六两银子将她卖出,临走连一件儿衣服也不给她穿,连负责专卖的媒人薛嫂也说:“可又来,大娘差了!爹收用的恁个出色姐儿,打发他,箱笼儿也不与,又不许带一件衣服儿,只教他罄身儿出去,邻舍也不好看的。”
众人替她凄惨送别,她却笃定命运是向着她的,“跟定薛嫂,头也不回,扬长决裂,出大门去了”。
此刻,对西门庆之死和潘姥姥之死都不曾真正痛哭过的潘金莲,这次真的是“放声大哭”。
春梅是重情的人,可这份“不垂别泪”的决绝,也着实让人钦佩。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春梅咸鱼翻身,突然受到了命运的青睐,成了周守备最宠爱的人。
而她曾经的主人潘金莲,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吴月娘要把潘金莲卖掉,还不准她乘轿子。
春梅思量要周守备把潘金莲买回去,宁愿自己做她的下手。
可潘金莲恶贯满盈,哪有那么好的运气,最终只落得个“街死路埋”的凄惨下场。
春梅哭过、痛过,也悔过,可事已至此,她能做的只是派人收拾潘金莲的尸体进行掩埋,也算是让潘金莲入土为安。
这年清明,“人笑人歌芳草地,乍晴乍雨杏花天”,孝哥儿已经年满一周岁,西门庆坟头的荒草已经郁郁葱葱,吴月娘带着孟玉楼、小玉和孝哥儿,同吴大舅和吴大妗,一起来给西门庆上坟。途中,误入永福寺。
这年清明,庞春梅假推给自己亲娘上坟,来到永福寺,悼念自己曾经的主人潘金莲。
无巧不成书。吴月娘遇到了庞春梅,此情此境下,逃无可逃。
她看见春梅戴着珠冠,比往昔不同许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长老慌的来请。吴月娘又不肯出来,只说:“长老不见罢。天色晚了,俺们告辞去了。”
心中有愧,自然无颜相见。
可春梅一见到她们,并不摆谱,反倒“拜了大妗子,然后向月娘、孟玉楼插烛也似磕头”。
寒暄之间,吴月娘发现,世事无常,自己真的是无地自容。
后来,孟玉楼发现潘金莲也葬在此地,可等吴月娘一起去又等不到,只好自己到永福寺后面去祭奠潘金莲。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再后来,吴月娘遭到吴典恩的诬陷,无可奈何之际,仍是靠了春梅的势力方能解围。

与此同时,孙雪娥遭来旺拐走,二人被官府发觉,来旺被押入大牢,孙雪娥被发卖(吴月娘不肯要她,因为她丢了西门庆的脸)。
还是春梅,早早听见这个消息,买来雪娥,报昔日之仇。
春梅听见,要买他来家上灶,要打他嘴,以报平昔之仇。
于是乎,雪娥一入守备府,就被春梅下令“与我把这贱人撮去了鬏髻,剥了上盖衣裳,打入厨下,与我烧火做饭”。
“撮去鬏髻”,意味着雪娥的身份已经完全由小妾转入贱婢。
虽然同是烧火做饭,但此刻的烧火做饭又怎能与那时相比?
那时,孙雪娥是西门庆的小妾,当着吴月娘的面用刀把打春梅,月娘也不言语。
也许,从那个时候起,春梅就已经对孙雪娥仇恨深种。
再后来,借着潘金莲和西门庆的宠爱,她终于报了一箭之仇。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此刻的孙雪娥,受尽屈辱,却也无可奈何。
是命不是病,要哭也无用。
再后来,因为要接陈经济回府,怕雪娥泄露消息,春梅想出了更恶毒的法子,让人把雪娥卖到了妓院。
此时此刻,不知雪娥心中作何感想?是否后悔昔日言行?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往事已经成烟,活着才是当下。
哪怕是屈辱地活着。

不错,这些做派其实很春梅。那就是——有恩必报,有仇必报。
潘金莲对她有恩,所以她念念不忘;西门庆对她有恩,所以她后来特意来了个“回门游”;孙雪娥与她有仇,所以她要折磨死她。
可是在这里,只有吴月娘似乎是个特殊。
当初奚落、冷落,说有珠冠也轮不到她,让她不准带一件衣服出去,如此种种,春梅怎能忘了呢?
今时不同往日,为什么不干脆像对孙雪娥一样对吴月娘呢?
笔者认为,可能有以下几个原因:
一来,春梅原先曾是吴月娘的丫鬟,当时吴月娘虽然懦弱,但也不曾亏待于她,当然后来她投入潘金莲阵营后就不一样了;
二来,吴月娘的转卖让她因祸得福,因此她不仅不恨吴月娘,反倒可能有些感激吴月娘让她遇到了属于自己的珠冠,她故意在吴月娘面前表现得谦卑,更可以让吴月娘无地自容;
三来,那时的吴月娘虽已失势,但好歹是大家出身,派头还在,庞春梅是个拜高踩低的主儿,多年的奴仆生活让她内心很自然地对吴月娘存有敬畏,而同样曾是丫鬟的孙雪娥就不一样了,得势之后立马对春梅颐指气使,这让春梅耿耿于怀,发誓报复。
简言之,无论是对吴月娘的谦卑,还是对孙雪娥的狠辣,都是为了一雪前耻。
对于女人来说,虚荣心最重要。
虚荣心是一切的源头,是善的源头,也是恶的渊薮。
庞春梅如此,潘金莲未尝不是如此。
是以,庞春梅才会深刻地理解潘金莲何以会对潘姥姥如此吝啬,因为她知道潘金莲不愿意为这个向西门庆要钱,恐怕别人小看了她。
但是,对于被赶出家门的陈经济来说,吴月娘是谋夺了他家产的丈母娘,也是导致潘金莲之死的罪魁祸首,更是导致他悲惨命运的根源,所以他一定要撺掇春梅不要再与月娘往来。
同样是吴月娘的所作所为,因为主人公后续命运的不同,竟然产生了不同的心态效果。
其实,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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