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法婚姻|怀旧党
(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走到一起,殊为不易,即是古人所说得百年之修。1990年代中期的年轻夫妻。)
【今天是我和太座结婚24周年。结婚24年,法国人叫萨丁婚,距离银婚只有一年之遥。一想到银婚两字,哎哟妈哟,我不自禁地想到满头银丝,想到满头银丝的两个人相依相偎,这在传统农耕时代,不就是这样老矣至,儿孙绕膝了嘛。但今天,我们的孩子还未成年,我们还有许多责任,我们还有许多自己的日子要过。这不,虽然我鬓已衰,但太座还是满头黑发呢。现在的生活是过去的延续,过去的生活指引着未来的路。未来的道路还很漫长,我们依然要好好走下去。发一篇2013年7月16日的旧作,感谢一路陪伴走过的太座,感谢生活。】
今晚,我推掉了所有邀约。
我向朋友们宣告,今天于我,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我跟我家太座结秦晋之好整整20年!
20年前的今日,我与我的初恋女友、亦即如今我家太座在北京大兴县民政局扯了张结婚证,开始了自己的婚姻之旅。
20年弹指一挥间,我们俩白了少年头,胖了少年体,期间难免磕磕绊绊。好在上天眷顾,自我努力,我们俩风雨同舟,相互扶持,迈过了南北习俗鸿沟,挡住各种世俗诱惑,上敬父老,下抚幼稚,善待友亲,慎重职业,克勤克俭。在这个越来越逐利的社会里,一路走来,平凡却真实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1.婚前
我和我家太座的婚姻,从没有山无棱江水为竭的盟誓,两张盖着大兴县人民政府印章的简陋文书,便把我们俩拴在了一起,开始了全新且漫长的人生。
我和太座的相识,属于传统的一类,虽非父母包办,也全凭媒妁之言。
彼时我在大兴的北京印刷学院教着马列主义,我的同事、现国家新闻出版研究院副院长刘君是我老大哥,受我的同事、我家太座的小姨夫夫妇之托(太座的小姨跟太座同龄,我也识得),甘做牵线的月老。
我和太座初识那一天,是1992年季冬,北京正好狂风大作,沙尘弥漫。我参加完同学聚会,到长安商场买了台惠普双卡收录机,赶回大兴到刘家蹭饭,头发乱糟糟地,正埋头喝棒子粥,太座和她小姨进来。后来打招呼时,我浓重的南方口音也让太座吃了一惊。
初次见面,太座对我印象有些不佳,头发乱糟糟不整洁(其实我平时典型的江南人习惯,挺爱干净的),大咧咧没礼貌,语速快口音重,还戴副眼镜装有文化!
相识之后,在刘君和太座亲友的连哄带骗下,我们开始交往,第一次单独见面,我便开宗明义,跟太座提出,我是乡下出来的人,若能尊重我和我的社会关系,我们便试着交往,若不能,则权当没这回事。当然,尊重是相互的。
太座允诺。
(1990年代中期,和同事一起游房山,那时我们还都是小鲜肉。)
随后,我们一周见一次,不是在太座小姨家就是在刘君家蹭饭,吃完饭便在黄村印刷学院附近轧马路。慢慢地相熟起来。
两个多月后,我骑车带着太座送她回家,她突然间抱住我腰,哎哟妈哟,我车把一晃,心想,还是北京女子胆大啊。后来我和太座提起往事,常相互取笑。
到得93年季春,我已经拜见过太座的家长了。我约了我中学时期的好友陈君到大兴印院一聚,吃完中饭之后,我们仨在我宿舍里聊天,不顾太座在侧,我和陈君用常州话聊起来。
陈君问,真想好了,决定了?
决定了,我回答。
那你就不要后悔,陈君说。
当然。“季布无二诺,侯赢重一言”,这既是父亲言传身教,也是自己读书所得。
后来太座气哼哼跟我和陈君说,你们也太目中无人了,我明知你们用我听不懂的方言对我评头论足,还得陪笑脸,简直太气人了。
结果是,婚后每年春节太座跟我回常州,虽然不能说多少句,却能听懂大意了。
学校说下半年要分房,其时房源已经比较紧张了,在同事和周围朋友的催促下,我们于1993年7月16日领取了结婚证。
分到房已是1994年春天了。婚后无房,大舅哥帮我们在当时“黄村的郊区”村里租了两间小房子,粉刷一新,贴上白纸,便当作了婚房。
太座祖上是满族人,与达官贵人也有些渊源,虽然后来归化,家道中落,但家里礼数规矩颇多。婚礼前,岳父大人问我,准备怎么接新娘啊,我呢喃,岳父说,你总不能用自行车把谷丽影(太座大名)驮走吧?
我后来跑去租了辆跑公主坟和黄村的比较新的中巴,权当婚车,还让江阴师傅给我做了身西装,10月30日,在黄村一家饭店摆了三桌,两桌是太座家亲友(人太多,为照顾我,大多没请,婚后岳母带着我们去一一拜访她们家的诸多亲戚),一桌是给我撑场面打气的同事,他们还分兼摄像、摄影、伴郎、放炮竹等职,晚上又请了我同事一桌,等到第二周,请了我同乡一桌,也算是男女各方主要社会关系一一照顾到了。
2.婚后
婚后的生活一如平凡的世界。
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没有什么文学作品的浪漫故事。更何况我们俩南北生活习惯鸿沟巨大。
太座在认识我之前,几乎不吃猪肉,而我最喜猪肉;太座也很少吃鱼,鱼是江南当家菜;太座擅长做面食,而我喜食米饭炒菜。
至于其他方面,也有诸多不适,江南人自小不说敬语“您”,太座家却是老北京,晚辈跟长辈说话,必得称“您”,连太座的小侄儿都批评说叔叔怎么不说“您”。
太座家姑爷地位极高,吃饭坐在桌上不得动弹,想要什么,都有人伺候,我尤其不习惯。还特别喜欢拼命给我夹菜,我也非常不习惯。
当时我还不习惯吃牛羊肉馅饺子,但老北京却认为这是待客的好东西,某次去太座家,他们精心准备的牛羊肉馅水饺,我吃得有些勉强,岳父大人看了出来,当天便宣布,以后朱学东家来,一律米饭炒菜。
有一次我和太座到我一个远房姨家吃饭,姨是航天部工程师,姨夫是铁道兵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海城人,在他们家吃饭时,我俩的饮食和说话方式差异暴露得淋漓尽致,看得姨夫和姨直乐,说我们也是南北差异,怎么就一点不像你们俩?
(2014年夏日,在故乡家里)
太座第一次跟我回家过春节,各种不习惯。阴冷潮湿不说,老家菜放酱油的少,太座喜重色。一个春节,以酱牛肉当家,还自己拔了芹菜包饺子,看得我爷爷直乐,却全辜负了我故乡美食。
太座年轻时喜欢逛商店,常抱怨我不陪她;我好和朋友喝酒,她也很无奈。以至于我家小丫头曾问太座:妈妈,是不是男人都这样?
差异和冲突体现在生活的各个方面。
幸好,有婚前的约法三章。我们俩在隔阂和冲突中,谨守当时承诺,尊重对方和各自的社会关系。
不过,婚前喜欢唱歌跳舞的太座,婚后几次想拖我下水,被我拒绝了,渐渐地,太座也被迫放弃了自己的这点爱好。其实我并不反对她唱歌跳舞,但我不喜欢,太座说是软性强迫,这是读书人的奸猾,至今她还耿耿于怀。
彼时我在学校工作,时间充裕。毫无进取心的我,却在家庭生活中耍了点小心眼,扮演起了模范丈夫的角色,买菜做饭,洗衣扫地(全部是手洗)。一来讨太座欢心,二来也可以假公济私,做自己想吃的菜。
一个后果是,我迅速地肥胖起来。
那个时候,我做菜的手艺真不是吹的,一群同学前来聚会,我随时都可以整一桌冷荤搭配的酒菜出来。
直到我到城里上班,披星戴月,再也无力下厨。后来太座更是批评我,说我当秘书后,几乎不再下厨,更不用说洗衣服了!
太座抱怨说,我在家干了没几年,但她却要干上后来的一辈子了!
3.相守一辈子
我这一生,跟我父母极像,要强。
教授马列主义原理的日子越来越枯燥无味,我开始了更换工作,从教师到公务员,到媒体,到创业失败,到企业,再回到媒体,从黄村到京城,到广州,无论顺风逆境,太座都是我最坚强的后盾,既鼓励我努力向前,也帮我照顾好后院。
直到我们结婚十年,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在公司上班,我的工资才第一次超过了太座。
当年我们俩牙齿缝里省下的有限的一些钱,不是给了我父母兄弟,便是被我赔掉,太座毫无怨言,只是默默地支持着我,甚至调用她父母的养老钱来支持我。
但冲突依然。
比如我好喝酒熬夜,比如在教育孩子的理念上,我们都有很多冲突,甚至针尖麦芒,非常激烈。
我和太座都是直性子急脾气,常常一点就爆。我曾经跟太座玩笑,这世界上诱惑太多,就你这急脾气,就不怕我在外遇上一个软言款语的美女,被勾走了?
太座眼一横,说,爱谁谁,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拉也拉不住。
看看这脾气,真气人。
(2016年7月16日,丫头当了摄影师)
有孩子后,太座辞职在家带孩子。我担心孩子脾气也如我们这般,给孩子起名字时,还特意用了“西门豹性急,佩韦以缓之”之典。
但是,风风雨雨之后,我们依然平静地厮守一起,迎来了结婚20年。
我曾经两次参加同事的婚礼并致辞,另外还有几对同事成家请客时,也曾跟大家讲过自己对于婚姻的感悟。
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走到一起,殊为不易。古人说得百年之修啊。
我一直认为,结婚是人生的新始,婚姻是神圣的缔约,需要缔约双方小心的呵护,才能白头到老。缔约以后,对双方来说,更多是一种责任,对所爱之人的责任,对家庭的责任,更需要相互尊重,相互包容,相互理解,孝养长亲,爱护幼亲,尊重各自的社会关系。
尊重各自的社会关系,是婚姻长久幸福的基础。这也是我的经验。
不过,最重要的,千万不能忘,夫妻摩擦虽难免,无论对错,男人一律应该放下身段,沉痛检讨“自己的错误”,待事过心平气和,玩笑中“秋后算账”,婚姻当更巩固。
当然,如果遇上一个蛮不讲理的人,那就糟糕了。我很幸运。
“我希望
希望你去爱一个普通的人儿,
只要这人能爱土地和蓝天
胜过爱那有韵和无韵的语言。
那时,真的,我将为你高兴,
因为,只有一个钟情者
才有权利称之为人!”
1908年2月6日,俄罗斯诗人勃洛克写下了《在旅途上》这首诗。
很幸运,我的人生中遇上了一个爱土地和蓝天的普通人。
我也希望我的女儿长大成人后,能够遇上一个爱土地和蓝天的普通人。相信她一定能够。
(原文写于2013年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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