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都爱掼冬瓜|原乡

(图片来自网络)

故乡已近烈日炎炎的夏天,突然间想起掼冬瓜来。

像我这般年纪,以及比我更年长的故乡男人,都应该记得“掼冬瓜”这个词。我们在京工作的同学兄弟们,一提掼冬瓜,总是兴高采烈,七言八语地。

人人都掼过冬瓜。

掼冬瓜是故乡方言,用今天的官话来表述,其实就是跳水。

不过,相较游泳池边的跳水,职业专业,了无情趣,掼冬瓜却有一种完全不同的童趣和野趣。

把自己比作“冬瓜”——冬瓜是故乡夏日蔬菜,个大味好,很有自我解嘲的趣味。

而一个“掼”字,形象地勾勒了少年从高处入水的各式行状,远较跳水动作要复杂丰富得多。

过去掼冬瓜需要两个条件配合,一是可以游泳的河塘,二是河塘上方要有桥或树,“冬瓜”方可以“掼”。

故乡过去沟渠纵横,清水粼粼。天然泳池遍地,即是故乡旧日景象。

每条河边都有杨树柳树各色杂树,杨树等通常枝干覆在河面之上,河边也有揇河泥的木船,运输用的水泥船,树上、船上也常是少年掼冬瓜的好地方。

至于一些过去走船运输的大河,比如永安河上,小桥林立,一村一桥,每座桥都是掼冬瓜最经典的场所。

永安河到我家有数百米,我少年时代还是故乡最主要的对外交通通道,我上小学时须经过其上的中桥。

中桥桥西两侧都是竹林杂树,滩险水深,桥东北侧,都是杂树,也是滩险水深,光滑不易立足,东南侧虽有浅滩,但却过于浅了,不适合跳水。

在中桥上掼冬瓜,我没干过。胆小,怕老师抓,也怕被人向家长告状。

中桥上掼冬瓜的,通常都是比较调皮的男孩,选在中午上学之前,或下午放学之后。

我小时候在中桥南边一百多米处的前桥老桥上掼过冬瓜。

前桥老桥附近有一个码头,既是前桥人淘米洗菜洗衣服的地方,也是本地运输船只装货卸货的地方,河里既有浅滩,也有深水,是一个游泳的好去处。

每年夏天码头边都是洗冷浴的大人小孩,累了或者有运输船过,可以在码头上歇息,同时享受船过时激起的波浪的冲刷。

不仅是少年,大人也喜欢在前桥老桥上掼冬瓜。

码头上的人负责望风,看两侧有没有运输船过来。掼冬瓜的人,则从码头上光脚跑过被烈日晒得发烫的地面,跑到石桥上,桥面更烫脚,强忍着,爬上桥沿,抖抖索索地站好,摆开架势,猛地往下一跳,轰嗵的一声,水花四溅,冬瓜便掼了出去。

掼冬瓜有各种样式。

我的少年时代,最牛逼的掼冬瓜,便是从桥上,头手保持一致,并拢伸直,手先入水,接着是头,身躯,屁股,最后是脚,或者直着入水,或者倾斜一些,有角度入水。这有些像今天所说的扎猛子,不过是从桥上往水里扎而已。

今天在我们见来稀松平常的事,在过去是要技巧的。如果水平不够,那会是真正的掼冬瓜,也是最悲惨的掼冬瓜——入水时掌握不好,不是手头顺序入水,而是肚皮先触水,砰的一声,水花四溅,而掼冬瓜的人,肚皮生疼得很。

“当心把肚皮炸破了”,这是当年看见此情景大人常警告的一句话。胆小的,遇上次,还会被震晕乎。

彼时我掼冬瓜水平不高,曾饱尝其苦,好在小时候身形瘦小,肚子都是空瘪的,若今天这样的身形,如此掼冬瓜,估计真要像皮球似的炸开了。

最常见的掼冬瓜,是站在桥上,使劲往上一蹿,然后自由落体运动,嗵的一声,冬瓜入水。

此种入水方式安全,最多也就是水平差,屁股先入水,把屁股炸的生疼,也经常有。

“当心把屁股掼成两瓣”,这也是过去常见的说法。

也有人怕掼冬瓜呛水,捏着鼻子从桥上跳下去。

前桥桥上的掼冬瓜,通常有一种表演色彩在里边。一个冬瓜掼下去,无论姿势优美拙劣,都会引发码头上男女老少的惊呼。

这个时候,光屁股的小男孩,更是一次次跑到桥上,奋不顾身往桥下跳。

也有临阵怯场的,到了桥上,不敢往下跳,后面的人通常趁其不备,猛地一推,冬瓜掉进了水里,呛得又哭又闹又咳嗽的,不过,一缓过来,马上就破涕为笑,转身游上岸,自己跑到桥上,争着掼冬瓜了。

我在前桥桥上第一次掼冬瓜,就是这样开始的。

不过,我们冬瓜掼得最多的,不是到永安河,而是在我们村周围的那些清澈的小河里。

洗冷浴的时候,洗着洗着,便爬上岸,找棵斜卧在河面上的杨树,先赶一下莿毛,折掉些杨树枝,站在树上,往水里跳。

或者,站在河泥船的船头,往水里跳。

虽然不及桥上高,刺激,但却也是其乐融融。

每一次洗冷浴,冬瓜总是掼了一个又一个。

一个夏天过去了,一个夏天又来了,一年又一年,每年我们都喜欢掼冬瓜,那是小男孩的夏日乐趣。

直到有一天我们长大离开了故乡,便再也没有掼过冬瓜了。

留在故乡的长辈们兄弟们,还有年轻一代,他们也不再掼冬瓜了。

如今故乡乡下的孩子,会水的不多见了,更不用说掼冬瓜,以及享受掼冬瓜的野趣童趣了。

故乡的河,如今几乎没有一条是干净的了。

冬瓜今犹在,何处觅掼去?

只在记忆中,只在口耳相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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