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短小说】午马未羊丨 瓜田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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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马未羊 / 文
想起刚才科长说的那句话“好好，多买几个装相片挺好嘛”，以及其他同事们高深莫测的表情，她就感到委屈，百口莫辩！
春晓是位妙龄少女，工作积极主动。一直想有个良好表现。
她自幼就出身在工人之家。爷爷和爸爸都是铁路工人，妈妈接姥姥的班，在姥姥退休前的针织厂上班。（那年头接父母的班来工作，还是允许的）
针织厂很大，配套设施也非常完善，那还是市里在建国初期，建设的第一批国营大中型企业，什么影院，供销社，饭店应有尽有。她出生在厂办职工医院里，又从厂办的幼儿园，一直读完了高中。可以说针织厂就是她的家。
姥姥原来是针织厂的第一批元老级工人，从普通工人，一直干到了工会主席这个干部职位上。
姥姥的口头禅就两句“工作嘛，就得多努力，好好干才能吃上饭，吃饱饭，吃好饭……”另外一句是“公家的光可不能沾。”
头一句好理解，后一句字面虽然好理解，但是总感觉有说头。于是还是个小女孩的春晓，那时候每次追问姥姥“为啥公家的光不能沾？”“咱们周围有几家没沾过公家的光呢？”姥姥总是会心的一笑，用粗糙的老手摘下她那副戴了几十年、都折了一条腿儿还舍不得扔的黑边眼镜，用拇指和食指夹着镜片擦了擦，又重新戴上，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丫头，你还小，等到你也参加工作了，就啥都明白了。”
针织厂嘛！尽出产些，毛巾、背心、秋衣、秋裤，还有大裤衩子啥的。计划经济时代里不但不愁销路，甚至还供不应求，那时候提到她们厂“双枪”牌的针织产品，全国闻名。
别的小朋友家里，用的毛巾，穿的背心啥啥都是针织厂的“双枪”，唯有她们家一件没有。
就是逢年过节厂里发福利，姥姥她自己那份儿，也都强烈要求把本厂出的产品，更换成市轻工厂出的肥皂香皂啥的。
家里穿的通通是外头买的，或者是姥姥踩缝纫机亲自动手做的。
为此春晓经常被同学取笑。厂里有一年出的运动服因为款式新质量好，被疯抢。职工们每人又发了一套，作奖励。同学们第二天清一色齐刷刷都换上了，唯有春晓穿着姥姥给她做的那套，又旧又臃肿的。回家就闹起了情绪，哭起了鼻子。姥姥最后宁可高价买了一套别的品牌的，都坚持没有让春晓穿“双枪”牌的。
就这样寒来暑往，一年又一年，如今姥姥也走了，想穿她缝制的衣服都不可能了。
春晓大学毕业后，回到了生她养她的故乡“宁阳”，直接应聘到了改制后的原“双枪”针织厂，如今改头换面叫什么“洹水”纺织集团总公司的企业里，做了一名办公室文员。
昨天科长给了她一千块钱，交待她买几个上好的大镜框回来，这不五一劳动节马上就要到了嘛，要用它装裱奖状，开表彰大会用！
对于从小就在这座城市长大的春晓来说，这简直是小菜一碟。哪儿哪儿卖啥，哪儿哪儿啥便宜啥又好，那是熟门熟路啊！
春晓毫不犹豫地接过任务就出门了。办公室其它同事看着这个事事积极表现，事事冲锋在前的姑娘那是心情复杂，又嫉妒又不得不佩服。
春晓很快回来了，任务出色完成，科长接过来那八块大镜框，是摸了又摸，看了又看，不住地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副科长“老狐狸”却装作没看见，满不在乎的模样继续看报纸。
谁知道五一节头一天，集团先来了个慰问老职工的活动，最后一站就是春晓家，因为春晓妈妈是正经八百见证了企业兴衰的厂二代。
对于此事春晓毫不知情，等科长带着其它办公室同事都到她家楼下了，她才接到了电话。这哪儿是慰问，简直就是“突袭。”
不过一家人还是很高兴，热情地张罗着大家该坐坐，该喝茶喝茶。尤其春晓妈妈，退休后多少年了，冷不丁被人拜访别提多高兴了。
没一会儿，几个同事就开始四处撒谟，很快几个人就盯住了墙上的相片，众人围了上去，春晓妈妈赶紧非常高兴地给大家介绍道“这是我妈也就是春晓姥姥，五四年年终表彰大会时的合影”，“这是我和她爸爸八二年结婚时的照片，”“那时候还很落后，酒席很简单，就在厂职工食堂办的……”春晓妈妈自顾自地唠叨个没完，根本没在意别人想听不想听。
科长也饶有兴趣地走了过来，办公室副科长外号“老狐狸”的，给科长递了一个怪异的眼色，然后说了一句“相片是真好，这镜框嘛，更不错！”说完不怀好意地呵呵一乐。其他人也相互对视了一下，都看向了春晓。
春晓可不傻，感觉气氛咋变了，走上前去只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霎那间又急又气，又紧张，脑门儿立马冒了汗！
原来那镜框是科长让买的那天，她自己看着不错，也顺便买回了四个让家里用。现在可是说不清喽……
“这是我花自己的钱买的，真的……真的是自己的钱……”
这会儿谁还管你说啥？你会拿着公家钱不用，花自己的钱？花就花吧，也没几个子儿，再说了谁又不是这么来的呢？还当我们是“傻子”是吧！鬼才信你！
这下同事们像是缴获了敌人的战利品，一样的姿态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春晓。看的春晓只发毛！
“好好，多买几个装相片挺好嘛！”科长貌似不在乎，小事一桩惺惺作态地表态道。临走又和春晓妈妈寒暄了几句，脸色一变率领众人扬长而去。
春晓看了半天镜框，以及照片里姥姥的面容，这才如梦初醒“怪不得我姥姥到死都不用厂里的东西！”
还是她老人家看得远啊！
午马未羊 河南林州人，爱好文学，有多篇文章刊发《芝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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