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鹏论:读《理想国》 领悟西方哲学的源泉(八)
未曾全力以赴的努力不叫努力。
——坤鹏论
一、一个立场的两个角度和两个定义
在《读<理想国> 领悟西方哲学的源泉(七)》中,塞拉西马柯先是用牧羊人的例子反驳了苏格拉底医生的例子,虽然没有决定性地推翻对方的挑战,但是却在苏格拉底的技艺类比中找到了漏洞。
继而,他又引入技艺实践者的表面目的和实质目的之间的不同,比如:牧羊人表面上的目的是为了羊的健康成长,实质上却是为了自己和主人。
从另一个角度讲,这个区分也是在技艺本身和技艺实践者之间的区分,我们可以说技艺本身是为了对象,但是技艺的实践者则总是为了自身在实践技艺。
同理,统治术即便作为技艺是为了被统治者,但是,当统治者实践统治术这种技艺的时候,也还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
在以上反驳的基础上,塞拉西马柯抛出了他对正义的第二个论题(定义):
不正义就是对个人有好处,对自己有益;
换言之,正义实际是他人的好;
也就是说,正义会让人受损而不正义才会令人受益。
而且,他还用现实中的例子论证了正义者总是处处少得却背负骂名,而不正义者时时多占却为人称颂,越是大的不正义,越会获得最大利益,更强大,更自由,更有支配性,这就是所谓的窃国者诸侯。
而人们心目中通常的正义观,就是塞拉西马柯所举例子背后的信守契约、依法纳税、公平分配、为公忘私等。
他相信这套规则会让践行正义的人受损,而强者之所以是强者,就是因为他们认识到自己的利益何在,并且绕开或无视这套正义的规则。
他们颁布法律,将正义的规则颁布给被统治者,规约他们的行动,让他们信守契约、依法纳税、公平分配、为公忘私,而这些强者知道这样做只会伤害自己的利益,而正是因为有人这样做,他们才能够从他人的正义中获利。
塞拉西马柯这个论题代表着某种道德客观主义和反道德主义。
他认为,人们选择正义的根本原因不是他们天性追求正义,而是他们害怕不正义可能会受到惩罚。
所以,人们的最佳选择就是只要有机会避免惩罚就应该不正义。
显然,不管是塞拉西马柯的第一个论题,还是他的第二个论题,其实都在说明同一个立场,只是所占角度不同而已。
第一个论题——“正义是强者的利益”,是从弱者的角度讲的,强者将一套“正义”的规则指派给弱者,让他们服从,从而对强者有利。
第二个论题——“正义会让人受损而不正义才会令人受益”,则是从强者的角度讲的,强者在将“正义”的规则颁布给弱者时,其实自己并不是坚持客观的正义标准,而是可以利用弱者的正义满足自己的利益,因此正义对他人有利,对坚持正义的人不利。
两个论题定义组合,塞拉西马柯给出了一个逻辑上非常强大,修辞上非常有力,并且前后一致的关于正义的论述。
可以说,他的论证比苏格拉底的容易理解得多,而且很真实,真实到有些残酷。
其残酷就是将人们虽然心里都明白,却不愿承认和面对的现实以及现实背后的阴暗,赤裸裸地暴露了出来。
犹如皇帝的新装所揭露的,人们心里都知道皇帝没穿衣服,身体丑陋不堪,却担心被别人认为愚蠢而嘴上不说,人们心里都是自私的,就是担心被别人认为自私、不道德而满口正义,不敢袒露内心澎湃不息的占为己有的欲望。
正因为如此,就像那个说皇帝没穿衣服的孩子,“就像一名澡堂里的伙计,塞拉西马柯把一大桶高谈阔论劈头盖脸朝我们浇下来”,让在座的人有点懵。
二、一个共同的技艺——挣钱术
塞拉西马柯想就此扬长而去,这怎么能行,大家都不答应,让他留下来为他的惊人见解作解释。
而且“还没有证明你的见解到底对不对,也没有教导我们如何恰当地向你学习”。
另外,为了激起塞拉西马柯的战斗欲,苏格拉底再次表示自己依然不服,“我也不认为不正义比正义更加有益,哪怕做不正义的事是自由的,可以为所欲为”。
“如果某个不正义的人能够随心所欲地行不正义之事,那么要么是他做坏事没有被发现,要么是他能够凭借暴力不断地做坏事”,但是,这并不能证明“不正义比不正义更有益”。
所以,“请你行行好,开导开导我们,使我们完全相信自己受了错误的影响,宁要正义而不要不正义”。
接着,苏格拉底反驳了塞拉西马柯的牧羊人的例子,并就此区分了严格意义上的技艺和挣钱的技艺。
“你讲到医生就指出要在真正的、严格的意义上使用医生这个词,但你后来却没有给牧羊人下一个严格的定义。”
“你显然觉得只要把羊喂饱,就算是牧羊人,他不需要为羊群着想,反而会像一个前去赴宴的人,一心只想到美味的羊肉会给他带来的快乐,或者就像一名羊贩子,满心想的就是如何在羊身上赚钱。”
“然而,牧羊的技艺就在于怎样更好地使羊群得到最好的照顾,因为这门技艺本身的完美正在于能为它针对的对象提供最好的收益,同时这门技艺自身的利益和状况,也会使之不至于偏离牧羊的技艺。”
“同样道理,我想我们也不能不承认,各种形式的统治,就其仍然还是真正的、严格意义上的统治而言,所在意的无非是被统治的对象,这一点无论是在政治事务还是私人事务中都没什么不同。”
这块前面讲过,苏格拉底认为,各种技艺是支配、治理各自的对象的,也就是统治各自的对象。
不过,塞拉西马柯认为,那些真正治理城邦的人,还有那些担任公职的人,并不愿意做这些。
苏格拉底接着问道,“那别的形式的统治呢?你难道看不出没有人是自愿承担这种统治的工作吗?”
“人们做了事就会要求得到报酬,这就意味着他们所做的工作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为了那些接受他们治理的人的利益。”
苏格拉底这句话的思路清奇,不走寻常路,理解上会有难度。
一般来说,我用我的技艺为你服务,是我出了力,所以我能得到报酬,甚至,在出力之前可能已经就如何出力出多少力订好了合同,很明显,是我想用自己的技艺赚钱。
但是,苏格拉底认为,事情其实正好相反,我用我的技艺为你服务,比如:理发,并不是我的理发技艺值钱,我的技艺完全是一种为你理发的技艺,如果我不为你理发,也不为所有人理发,我的技艺是没有意义的,只有当我用技艺为别人做了事,人们会因他自己的得利而付报酬。
这正说明了技艺本身是不可能图利的,而只能为服务对象服务,所有具体的技艺中并不包含挣钱的功能,而所有人能挣到钱就说明还有其他的原因,而且是一个共同的原因。
苏格拉底能够在这一回合辩论中胜出,这个奇怪的解释是相当关键的一步。
细想之下,苏格拉底说的确实相当有道理, 让坤鹏论佩服不已!
因为拥有技艺并不等于赚钱。
就算你本领再高超、即使是高手高高手,但是没有顾客为你的技艺掏钱,也挣不到一毛一分钱。
正所谓酒香也怕巷子深,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文武艺必须要能兑现才行。
所以技艺≠挣钱。
坤鹏论以前曾专门讲过价值,严格意义上讲,不为别人服务的技艺并非没有价值,也不是没有意义,比如可以让自己强壮身体、修身养性、吃好喝好等,这些都是对技艺实践者自身有价值的,有意义的。
但是,如果将价值的范畴缩小用货币作为等价交换物的交换中,也就是挣钱,那么,技艺必须要在至少两个人之间交换才会产生价值,才能挣到钱。
讲完这些后,苏格拉底提出,各种技艺之所以彼此不同,那是因为力量和功能的差异使它们有了区别。
那么,“每一种技艺也给我们提供了特殊的利益,而不是提供一般的利益,比如医术给我们健康,舵手的技艺使我们安全航行等等”。
以此类推,“挣钱的技艺给我们提供的利益不就是钱吗?因为这就是它的功能,或者照你喜欢用的严格意义来说,一个舵手由于航海而身体健康,便能否因此而把它的技艺称作医术呢?”
“当然不能。”
“假如一个人因为挣钱而身体健康,你也不会把他的技艺称作医术。”
“如果一个人行医得了报酬,你会把他的医术称为挣钱的技艺吗?”
都“不会。”
“那么我们已经同意,每种技艺所产生的好处都是独特的。”
反过来说,“如果有一种益处是所有匠人都能得到的,那么这显然是因为他们都在使用某种相同的技艺”。
“因此,我们说匠人得到报酬 ,乃是因为他们还使用了挣钱的技艺。”
这段话其实就是对上面那句很怪很清奇的解释的解释。
理发技艺就是为了理发;
化妆技艺就是为了化妆;
做饭技艺就是为了做饭;
雕刻技艺就是为了雕刻;
医生技艺就是为了治病;
……
一种技艺只能产生一种效果,都是为对象服务,只有对象受益。
但是,技艺的实践者、匠人却都获得了报酬,说明他们另外还有一种共同的取得报酬的技艺。
“因此报酬并不来自每个匠人自身的技艺,如果我们严格地讲,那么医术产生健康,而挣钱之术产生报酬,建筑术产生房子,但有挣钱之术相伴随,其他各行各业莫不如此,各种技艺尽其本职,使技艺所实施的对象得到利益。但若匠人得不到报酬,他能从自己的本职技艺中得到什么利益吗?”
“显然不能。”
那么,“当他不是为了报酬而工作时,他自己确实没有利益”。
在坤鹏论看来,这里所谓的挣钱术,可以视为我们常说的营销。
相应的,技艺就是服务,服务不管有多好,如果没有营销,帮助其到达技艺服务的对象那里,也只能空守一身本领,空有一把力气,门可罗雀,无人登门,自然也无法挣到钱了。
“事情到此也就清楚了,没有一种技艺或统治术为它自身提供利益,而是像我们很久前讲过的那样,各种技艺提供和规定了它的对象的利益,它谋求弱者的利益,而不是谋求强者的利益。”
“这就是刚才我为什么要说无人甘愿充当统治者或担任公职的原因,这样做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去解决别人的困难,每个人做了这种事就想要报酬,因为他在实行统治,发布命令的时候决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治理的对象。”
“这样看来,要人家愿意担任这种工作,就应该给他报酬,或者给他名誉,如果不愿干,就给他惩罚。”
奇怪,为什么把惩罚也当作一种报酬呢?
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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