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根:媒介进化与复归,在短视频时代生活
文/陈根
短视频当道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作为一种流行于互联网上的新型视听媒介,短视频的崛起或许在媒介史上具有革命性的意义,它将互联网时代的“自媒体革命”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
综合了创作门槛低、碎片化和社交属性等特点于一身的短视频,在拉低创作门槛的同时还具有内容丰富性和强交互性,使得这一媒介形式适合大众参与。短视频唤醒和激发了普通人的传播本能,促成了福柯所描述的“无名者”的历史性出场。可以说,短视频媒介最大的社会价值就在于其“全民记录”价值。
无可否认,短视频对社会的影响既是共时性的,也是历时性的,它在改变了人们的社会生活的同时也重塑着商业社会。如今,短视频作为注意力流量放大了“娱乐至死”的现象已经引起了部分人的警觉。数字世界的非文字媒介是否会生长出更严肃意义的可能还仍待商榷。
如何面对媒介形态嬗变带来的得与失?短视频的流行又将怎样定义新媒体时代?
媒介演化进入短视频时代
事实上,在人类社会的发展与演变过程中,知识的传播总是依托于媒介的演变。从非语言媒介、口语媒介、文字媒介、印刷媒介再到电子媒介,每一次媒介的变革都会极大地改变知识的传播和人类文明的发展,重新塑造着人类的生活方式,并对社会生活的各方各面产生影响。
在语言产生之前,人类利用与动物相似的符号进行交流,而人类与动物相区别的显著标志就是口语媒介的出现。口语媒介用言语来实现人类信息的传播,是人类摆脱原始生活的标志。很长一段时间内,言语都是人类进行沟通最为有效的媒介,直到文字的出现。
在文字时代,人类文明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信息被记载。这就加快了人类文明的发展,推动了印刷术的出现,也改变了过去知识掌握在特定阶层手中的既定局面,下层民众也开始渐渐的接触到文字信息。
但不论是言语还是文字,对媒介来说,仍是一种有渐进式的递变。现代科技的进步使得电子媒介出现,直接带来了跳跃式的迭代,不仅改变了信息传递的模式,更是加快了信息传递的速度,麦克卢汉“地球村”的预言得以实现。
可以看到,人们生活所依赖的各种传播媒介,一直在变化。从手书手绘到电子手账,从家庭相册到“朋友圈”中的照片瀑布流,从影院观影到手机上的视频日志。当下的媒介传播条件和媒介使用状态已经今非昔比,随着人类生活水平的提高与人类文明的发展,电子媒介特别是社交媒介已成为人类进行信息交流的主要工具。文艺的呈现形态也在不断地更迭。
围绕着人们工作、交际、娱乐的媒介环境变化,从一般意义上看,却是一个技术演化的逻辑。正如机械印刷术和邮政系统催生了近代报刊,电力和无线电技术催生了广播电视。移动互联网、5G通讯、人工智能、大数据和云计算等,则是今天所有视频软件和社交应用场景的技术基础。
因此,在基于媒介的演化之上,也将更能够理解短视频自身的媒介逻辑和历史社会学效应。短视频的出现让人们能够低门槛地分享和了解周围的世界,“看见”彼此。这些普通人拍摄的短视频数量巨大,从不同侧面记录了现代社会的日常百态。显然,短视频的流行正在成为一种新的媒介和文化景观,并且在历史、社会和文化转型中发挥着巨大影响。
与此同时,短视频的兴起还有着自己的“媒介逻辑”。“媒介逻辑”的概念源于阿什德和斯诺,被用来描述媒介制度性的和技术性的运作模式,其中就包括媒介如何分配物质性的和符号性的资源。
短视频媒介引导的全民记录和全民表达作为一个新风向和流量入口,吸引着资本的入局与配置。以腾讯、百度为首的各大互联网巨头纷纷转移与布局短视频,以期在新时代抓住这一互联网产业新高地,这也为短视频的持续发展提供了支撑。
正是利益驱动使得短视频公司不断改进技术以服务大众,也通过“利益均沾”机制吸引更多的用户入驻,以此调动用户生产内容的积极性。这种“激励兼容”造就了短视频的繁荣景象。然而,过于强大的商业驱动也会带来一些负面性的“非预期后果”,表现在短视频媒介上,就是对“记录”和“真实”的偏离。
终于,为了达到将“注意力流量”变现的最终目的,随着短视频行业竞争的加剧,不论是短视频商业平台,还是个体主播,越来越偏离“记录”的初始状态,日益朝着商业化、娱乐化与宣传化的方向发展。但是,这却进一步加速了这个世界的“娱乐至死”步伐。
短视频下的得与失
我们的社会从印刷时代进入电影时代,再进入广电时代,从时间维度上看,任何一个时间点,都会有对应着时代的新媒介和新玩法。就秉持的态度而言,乐观者甘之如饴,悲观者则弃如敝屣。而古往今来,一个普遍的现象就是,人们讨厌改变,即使是明显更好的变化。
想要正确看待短视频媒介对于现代生活的得失,其中的关键问题在于:短视频媒介适应了社会发展以及每个人适应短视频媒介的速度与状态。
从短视频媒介适应社会的速度与状态来看,技术永远是中立的,却永远会受到社会偏好的影响。也就是说,媒介与文艺融合的某些特点也影响着短视频媒介的发展轨迹,而短视频的发展也同时体现了当前社会的某些趋势。
一旦进入不同的群体当中,技术的使用就难免产生偏向。全世界都用社交软件,但是不同文化背景的成员在社交软件上分享的内容却各有特色。面对短视频的同质化、泛娱乐化和浅思维化,如何从互联网信息流产品的角度对短视频生态进行重构,将是回应短视频媒介时代的必经之路。
从个人适应和使用新媒介的相应能力来看,新媒介在一个社会扩散的速度,取决于海量个体的接受程度。短视频当道下,由于人与人的禀赋、习惯不同,每个个体对短视频的喜好和取舍也都不一样。在这样的背景下,个人的“媒介素养”则显得尤为重要。
媒介素养随着媒介的更迭而不断生发出新的内涵和要求。大众传媒在早期几乎完全以文字为中心。创作媒介信息、推断信息含义的行为构成了以文字为中心的媒介素养,也就是需要词汇、语法和其他写作阅读技能。
短视频媒介环境则催生出了新的媒介素养,这种媒介素养是一种视觉素养,是在交互性强媒介下更包容的一种心态,也是对“娱乐至死”保持警惕的一种谨慎。事实上,在一个文明社会里,没有哪个领域不需要限制。在任何时代背景下的媒介素养,都要求我们清楚话题的边界,尊重他人已有的展示,识别问题可能的多义性以及推证过程中可能的复杂步骤。而这在当下,却是人们的一项稀缺态度。
短视频媒介并不是一个自足的场域。“媒介化”理论认为,不同场域之间的“自律”和“他律”总是处于一种不断博弈的关系之中,来自其他场域的“他律”会挑战和影响媒介场域的“自律。
就短视频媒介而言,其“他律”主要来自商业领域的变现压力和政治领域的规制。商业驱动既促成了“全民记录”的出现,也使短视频媒介发生了某种程度的“变异”。“政务”、“流量”、“营销”、“带货”正使短视频平台变成一个巨大的宣传和营销市场,这才因此呈现了短视频媒介的特色。
另一方面,国家的在场也强化了短视频媒介的信息偏向。短视频媒介的生活化、娱乐化和“去政治化”既是对媒介政治化的一种突围,也恰恰证明了政治场域及其作用力的存在。
尽管短视频的勃兴是一种商业衍生品,其信息生产也存在不足。但无论如何,都不可否定短视频媒介所带来的“全民性”,这种全民记录与全民表达是一种巨大的历史进步,甚至将带来一些历史与社会层面的非预期后果。
在多元的新媒介繁荣的信息空间里,持续地思考、乐观地谨慎,都是具有力量和意义重大的。正如阿伦特在《人的境况》里展示的智慧:“在言辞不是用来掩盖意图而是用于揭示现实,行动不是用来凌辱和破坏而是用于建立关系和创造新的现实的地方,权力才能实现。”这对于短视频时代的媒介同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