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难了,10亿这道坎


Mr. Infamous

如果这个月还有什么关于电影的好消息,那其中一条必定是《怒火·重案》的票房终于破了10亿,冲上今年国内票房榜的第九位。
为《怒火·重案》欢呼的声音中,人们说这是陈木胜生命中的最后一次爆发,又说它证明了甄子丹在「后叶问时代」的票房号召力,也有人说它是谢霆锋重回商业电影的胜利。
以上都中肯,如果我们把所有这些角度综合起来,为这部电影在这个冷清暑期档的成功找一个终极的理由,我想说它象征了「新港片」的爆发。
所谓「新港片」,它仍旧具备传统港产类型片在动作、警匪等经典类型领域所积累的风格特征和优势,而与此同时,它又是在当今环境下焕发出新生的产物,我想用「去芜存菁」这四字来归纳「新港片」的特征——也就是说,它回避了老港片旧有的缺陷,又保持和发扬了港片的传统优势。
导演陈木胜等主创很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个观众视听经验日新月异的时代,进口大片已经把视听特效做到了极致,而中国内陆电影更懂得发挥本土优势,用更接地气的方式与观众培养亲近感。而合拍形式的港片,用什么去竞争?
答案就是全力革新港片的内容和表达。
 01    「去芜」,要做到整体的提升
以《怒火·重案》为例,在「去芜」方面,有相当突出的三点。
首先,当务之急是打破人物塑造的「脸谱化」。相信老港片迷会有一个共识,那就是香港警匪片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视人物的立体性,大部分非主角(特指男一号)都是是偏功能性的,人物性格扁平化,于是他们在叙事中的发展轨迹,基本是直线型前进的,也就是说,随着故事的进行,人物面貌是不改变的。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很多,港片的剧作方法,历来是头脑风暴式的,以散点的华彩为重,而不那么强调整体布局与并行发展。再往前追根溯源的话,这也很有传统戏曲的特色,讲究角色的脸谱化定位,即要求忠奸一目了然,爱憎清晰可见。所以要求在90分钟内降低观众去辨认的所谓负担。
我们回到八九十年代的那些经典警匪片里,就会发现找不到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复杂反派。比如成龙的《警察故事》,大毒枭反派就负责一路把不择手段地干坏事贯彻到底;吴宇森的《英雄本色》,反派早年是背叛大哥的二五仔,也是一黑到底……他们都不会给观众带来任何「误导」。
《英雄本色》
但是,这个情况在进化。以《怒火·重案》为例,它已经相当成熟地借鉴了好莱坞的弧形人物编剧理论,通过烘托、对比、插叙、反转等手法不断拆解谢霆锋饰演的反派邱刚敖的性格变化史,由此把这个以悍匪面貌登场的角色,跟个体偏执的性格缺陷、社会腐败的体系问题勾连起来,树立起一个丰富饱满、具有复杂公共性的反派形象。
由此回顾,尤其是以现代目光重新审视之后,传统香港动作片、警匪片的文戏之所以被人诟病,最大的问题就是主角的「脸谱化」以及配角的「工具感」,这带来了一种即食快餐式的效果,有情感冲撞,但缺乏情绪余波。当然,这并不是说这样的设置在当年有何不妥,那个年代,面对那时的观众,这样做可能是最合适的。
不过现在到了升级迭代的关口。
《怒火·重案》的人物塑造出彩体现在,它不只是塑造了几个有血有肉的反派,而且以主要角色全员黑白暧昧的群像,指数级增加了整个故事的延展面向。
片中具有多个叙事价值的配角,比如谭耀文演的上司袁家宝,是中间派警察,他的存在把甄子丹演的主角张崇邦的刚正不阿、正义凛然给衬托得更为出挑。
而张崇邦性格分明的手下,以参差态势构建了好警察的不同面相。譬如众人商议是否要在没有支援的前提下涉险去茶果岭剿匪时,当中二人起了争执,一说按规矩,一说要硬闯,这算是某种理与情、智与勇的小较量,重头戏还是要归于张崇邦独自上阵后,发现该来的人都来了,那份忠与强,才是团队的本质。
作为连接所有重要人物的张崇邦,最关键的叙述功能是跟另一主角邱刚敖构成对比。作为最正面的角色,他绝非伟光正的代表。电影借邱刚敖之口问出一句,「如果那天是你去追可乐,我们俩的命运,会不会反过来?」
这就不只是慨叹个体在面对大于个体的事件时如何渺小,如何无法左右,更在叩问那个从上到下的社会体系,以及潜藏在人心深处的灰色地带,由此扩大了电影的人文格局和反思深度。
「去芜」的第二个点要在这个基础上聊。传统香港动作片非常注重「精彩」甚至「吸睛」,因此在所谓最佳的90分钟商业片长里,往往会以10分钟一个高潮点的「度桥」式片段叙事模式,来凸显若干单场戏的炸裂,让观众始终享受坐海盗船的快感。爽是爽了,但要说不足的话,就是这种叙事方式最终可能造成偏机械的生理刺激,而且是掐点反应的那种,放在今天会有单调之嫌。
《怒火·重案》的进步体现在,用一种类似过山车的叙事推进方式,让激爽的过程更长久,而且无从预判剧情发展的高低起伏。它超越了桥段式结构,构架出一个黑白不再分明的巨大空间,下是警局、匪帮,上是社会、人性,然后把众多个性鲜明而且被性格驱动的角色放置进去碰撞,让他们在冲突中推算人伦与世情。
一旦通盘地仔细考虑角色发展,才有足够明确而广大的时间跟空间供他们去自生发挥。就拿邱刚敖来说,从极端冷酷的悍匪,还原回最初一身正气的警察,中途历经的勒令、推责、背叛,才有大于个体悲剧的荒凉在。而电影也在这种整体感的拿捏中,突出了128分钟所具备的从容与充实。
第三点是动作戏的设计。这部电影最讲究的,是超越了单个动作镜头的精雕细琢,而强调整体打斗场面的连贯性,不只是动作与动作之间要行云流水,文武戏份之间也要彼此契合,让打斗带来的刺激跟观众感性判断之间形成呼应。
作为该片的监制及动作导演,甄子丹说的「要做到整体的提升」,就是这个意思。
他还说服陈木胜做出许多更变,比如舍弃过多使用慢镜头,转向密集的快打,这也是电影虽长,但能够摆脱滞重感的缘由。须知传统港片里,生怕观众看不清楚,酷爱用慢镜头呈现酷炫或者悲壮,不过在影像爆炸的今天,观众的审美和对影片的理解都在进化,能够用更快的节奏来处理视觉场面,因此电影也需要做出改变。
 02    「存菁」,每一个动作都得带戏
说完「去芜」,更重要的其实是「存菁」,因为我们选择去看一部港片,就意味着对它产生了特定的期待,它必须在多个层面,达到黄金时期港片的水准,才能让观众满意。《怒火·重案》成功唤起了我们对港片的那些记忆和情怀,即便拿它和影史上那些经典去比,也几乎是不逊色的。
第一,香港动作演员的一大优势,是他具备超强的个人素质。像甄子丹这种能打能导,熟悉中西各种动作流派,行走的功夫百科全书,放眼好莱坞也真的没有多少。如果和好莱坞动作片比,《怒火·重案》动作设计的最高原则,就是发挥演员个人超高难度系数的肢体运用能力,让人的身体美感成为动作场面的独特印记,这一点,除了香港动作片,没人能做到。
来个例子吧,甄子丹大战林国斌那段,对抗是从他试图以理服人的间隙开始的,因为遭遇重型武器的扫射而跌至楼下,让他一直处在被动的下风,但是甄子丹的控场能力永远是看点,这个过程不乏经典场面的翻新,譬如精准回击的双枪、以一对多的快打等等。而等到复归二人赤手空拳的单打,从地面堕入下水道,场地的因地制宜以及物件的物尽其用放大了擒拿格斗的爽感与痛感。
整个行云流水的过程中,不同的工具和变化的环境,都是为了表现演员本身高超的个人能力。
关于动作戏还有第二点。就是成龙讲过的,为什么香港以外的动作片,很难做到港片那样张弛有度的节奏?追根溯源,香港动作片独有的一个长处是沿袭自中国戏曲舞台的表演性和节奏感,前者指虽然脱离生活真实但极具观赏性的张扬,后者指武生动作戏在交错的鼓点下拥有「停打停」的独特节奏。
当这些文化传统汇入电影后,就让香港动作片拥有了和全世界任何别的动作片都不一样的韵律美感。
是的,随着科技和格斗理念的进步,全世界动作片都在往「生猛」「直接」的风格路数粗暴进军,但《怒火·重案》这样的「新港片」,依然顽强地保持了自身独特的文化传统,展示着世界独一份的优雅动作节奏。
时至今日,港片的动作戏可能不算全世界最猛的,但却是最美的,也最具电影感的。
而比以上所有,都更让几代港片迷感动的,是我接下来说的第三点——香港电影人永不言败,顽强搏命的不怕死精神。
那是以成家班、洪家班、袁家班等为代表的一大批香港动作电影人,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为港片赋予的特殊时代精神。以至于今天我们说到香港动作片,脑中出现的图腾式画面一定包括成龙跳楼。
时至今日,当全世界都试图用科技、特效、技巧来实现高难度的动作场面时,港人的拼搏精神对华语圈观众来说,更有一种深层的审美习惯和情感认同,所以这不仅仅是关于场面完成度高低的简单比较,它早就已经变成一种复杂的文化心理。在当年,它帮助香港电影打造了「东方好莱坞」的招牌,在今天,这种精神在比电影更宽广的领域激励着更多人。
而在《怒火·重案》里,继承港片这种拼搏精神的,除了甄子丹,还有谢霆锋。打了二十几年,他清楚地说出,「我要每一个动作是有讲话的,得带戏」。为了带戏,他一直不惜带伤,据说香港保险公司的黑名单有两个人,一个是成龙,一个就是他。
拍《新古惑仔之少年激斗篇》时,他才17岁,因为「不想在拍第一部电影的时候被别人说我拍摄中途跑掉了」,所以哪怕脚掌被刺穿到染红白球鞋,而且骨头露出,也说「没有感觉」。拍《特警新人类》,从二层楼高的铁架摔下,脊椎神经受伤引发严重后遗。此后,胸口被划伤、手指骨折、脸被球棒打流血、脖子被悬吊粗绳勒到休克……都是家常便饭。
《新古惑仔之少年激斗篇》
他自己胆大,气豪,不只是敬业,受伤也要坚持完成戏份,而且为了效果逼真,总是要求对手放开手脚来打,或者增加自己受虐的程度。拍《怒火·重案》,他同样如此,譬如希望钢琴上的折磨可以更厉害,往往到了让甄子丹都于心不忍的地步。这份拼劲,足以为他,也为香港动作片,赢下令人敬佩的脸面。
 03    「新港片」,几十年慢慢跑
不过香港电影走到今天,所有的辉煌也都是过去式了,很多人都在疑问,未来还会有所谓的香港电影吗?如果有,那它应该会是什么样的?
可以发现,近两三年涌现出一批表现不俗的合拍港片,包括《无双》《除暴》《拆弹专家2》以及《怒火·重案》,他们都可以纳入我们提出的「新港片」,从最初仅仅是合拍的概念,到现在能够去发挥各自优势,探索真正走向融合。「新港片」似乎打开了连接港片过去与未来的一扇窗。
《拆弹专家2》
而这批「新港片」的幕后推手,是多家长年深耕行业的头部公司,如果摊开这些「新港片」作品的出品公司列表细细查究,会发现很多熟悉的名字,例如银都、英皇、星王朝这类老牌香港影业公司,或者是专攻香港合拍片的博纳。
除此以外,也可以看到一些新鲜的名字。比如2014年成立的阿里影业,是《拆弹专家2》的第二出品方,而我们今天主要讲述的《怒火·重案》的内陆主出品方,则是2015年成立的腾讯影业。这些互联网背景的新生力量,也正在内陆市场成为推动港片走向融合的中坚力量。
一家互联网影企,为什么要推动《怒火·重案》这样的电影,除了影片本身的品质以外,或许需要从更大的格局来解释这个决策。历数腾讯影业成立以来参与或主控的作品,我们能看到其对中国故事、对正义精神、对家国情怀是有特殊重视的,而这也符合腾讯影业一直坚持打造「丰富生活、温暖人心、感动人性」的作品原则。
光是在七月的头尾,腾讯影业就连续推出了两部出品的中国故事作品,一部是《怒火·重案》,另一部便是聚焦建党百年历史的《1921》,目前票房已突破5亿,位居今年历史题材影片的票房榜首,并获党史专家评价「如教科书般展现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全过程」。
此外,《怒火·重案》在腾讯影业的六大文化产品系列中,属于「东方故事」系列。在这个板块中,包括我们熟悉的电影《流浪地球》《南方车站的聚会》《影》,以及剧集《庆余年》《赘婿》等等作品。
《影》
不难发现,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有古代、当代以及未来,题材有现实主义也有虚构幻想,IP有改编也有原创,规格有大制作商业片也有小成本艺术片,整体上已构成一个多元化的类型矩阵。
为什么以「东方故事」命名?意味着它要讲述本国本族以及更能代表「当下我们」的故事,选片必须立足本土文化、传递正向的时代精神。今天讨论的这部充满正义与拼搏精神的《怒火·重案》,就完美地诠释了「东方故事」的内涵。
回看腾讯影业短短几年的发展,早期跟投入局,迅速学习行业规律,到现在越来越深地介入到电影制作和发行的全流程中,不断提升其自制和主控能力,其互联网电影公司的定位,对网民心理的准确把握,为整个行业带来了很多不一样的思路,不论是在创作上,还是宣传和营销上。
但眼下,因为疫情的影响,电影行业的确处在一个至暗时刻,很多人不看好这个行业还有未来。《怒火·重案》就像一声怒吼,市场氛围这么差,我还是能破10亿!只要没有失去持续制造爆款的能力,影视行业就不会衰落。正如陈木胜导演所说:「电影是一场马拉松,真的爱这个行业,就不是跑一次两次,而是几十年慢慢跑。」
因此我们今天不是为《怒火·重案》单枪匹马的胜利在欢呼,而是笃信,更多好戏还在后头,只要我们不曾放弃拼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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