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大赛作品17】李华林：盼归
题字：周明，《人民文学》常务副主编，中国作家协会创联部常务副主任，中国现代文学馆副馆长，编审。
盼 归
李华林
仲夏的正午,火红的太阳炙烤着陕北大地。在通往张家沟村的乡间土路上，不时有三轮车经过,黄土被飞奔的车轮碾压后卷起一尺多高,纷纷扬扬地撒到路边的草叶上。此时的张家沟村异常清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张老汉像往常一样,搬个小马扎,静静地坐在槐树下,眼睛始终眺望着村前的小路。张老汉在等他的儿子张伟。
张老汉小时候家里穷,没能上私塾,学文化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于是,他下定决心不能耽误自己的儿子。就这样,在那个大多数孩子连初中都没上完的年代,张伟竟一直读完了高中。在他拿到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张老汉喝了整整一壶自家酿造的老玉米酒,最终一摔酒盅说:“娃娃,既然你考上了,大就是卖牲口也要供你上完大学!”为了省钱,张伟上大学那天,张老汉只送他到了村口小路的公交车站,目送他上了车,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张伟永远不会知道,在他走后的那晚,张老汉喝醉了,躺在土炕上哭了一夜。
大学毕业后,张伟在省城一家公司上了班,由于路途遥远、工作繁忙,只有过年才能回家看望张老汉。即使这样,张老汉也逢人就夸自己的儿子孝顺,每次回家都给自己买新衣服。后来,张伟挣钱越来越多,买了房子,在城里成了家,媳妇是城里人,回村过了一回年就嚷着陕北太冷，村里太脏,让张伟以后别回村过年了。张伟委婉地把这事告诉了张老汉,张老汉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没事没事,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你们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就回来看看,要是忙就算了,别惦记我这干老汉子。”张伟这才松了一口气。第二年,张伟果然没回来过年。
加上今年,张伟已经六年没有回家了。
张老汉是从去年开始在村口等儿子张伟的。张老汉每天早上一醒来就想,万一儿子张伟今天回来呢?这么多年了,万一他忘了回家的路呢?一想到这儿,他就坐不住了,连忙赶往村口,好像儿子真在那里等着他似的。有人让他回去,说今天张伟不会回来的。他不信:“说不定张伟尔格就回来了呢!”那人只好摇摇头说:“这老汉,真是个犟板筋!”就这样,张老汉日复一日的在村口坐着,几乎快成了村里的一道风景。
这天早上,张老汉看着窗外的天空,知道今天一定很热,所以备了一把用硬纸板做的扇子。果真,从正午开始,天气越来越闷热。张老汉拿起纸板扇扇,可是连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这时,他看到西方的天边有一样很大的东西朝这边飘过来。他站起来,使劲瞪大昏花的老眼,想看得更仔细一点,眼睛却被阳光刺得更睁不开了。这时,张老汉才发现,不知何时,大槐树的影子向左移动了一些,自己全部暴露在灼热的阳光下。他只好搬着马扎重新坐回大槐树的影子中。再次眺望天边,发现原来那个很大的东西是一朵云。可是,这朵云好像跟其他云不同。突然,他觉到一点凉风,顿时舒服了许多。大概是因为傍晚了吧,张老汉想。为了打发时间,他开始盘算如果张伟一家回来,他应该怎么招待他们。首先,一定要让给张伟做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烙饼,杀一只鸡,就杀那只下蛋最少的好了……他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张老汉是被风吹醒的。风已经很大了,天变得昏暗,尘土被风吹得在空中直打旋儿。张老汉打了个激灵,这才发现那朵云已经近在眼前——一朵巨大的墨似的乌云!张老汉抓起马扎,急急忙忙地往家走。雷声在头顶炸响,天越来越黑,突然,一道白光闪过,黑云被撕开了一块,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又是一道白光,硕大的雨点旋即倾落下来。张老汉的后背被砸了几下。雨点连成了串,像瀑布一样从天上泼下,张老汉的衣服已完全湿透,他感到浑身发冷,一阵阵地打着寒噤。风夹杂着雨水,使他睁不开眼,一呼吸就会呛一口水。等到他终于摸到家中时,耳边还响着那哗哗的水声。
马扎掉在了地上,张老汉也来不及去捡。他一头杵在了炕上。昏昏沉沉间,他看到张伟在慢慢朝自己走来,他想站起来叫他,身体却仿佛有千斤重。张伟越走越慢,张老汉满心焦急,一使劲,竟喊出了声:“张伟!”
几百公里外,正在工作的张伟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他疑惑地看了看窗外。
这时的窗外,雨正大。
李华林，笔名周涛，网名警营雅士，二级警督，陕西省延安市公安局安塞分局政工室民警。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全国公安文联会员。曾先后在《人民公安报》、《政治思想工作》、《陕西日报》、《安徽文学》、《延安文学》、《黄河文学》、《中国散文网》《中国警察网》《新浪网》等各类媒体发表散文等文学作品一百余万字。共获各类奖项三十余次。有十余篇文学作品被选入各类文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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