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 || 叶生华：张三磨刀（小小说）
张三磨刀
文/叶生华
民国二十三年，乡里大旱，家家户户吃不饱，瞎子张三的磨刀生意也清淡了。
张三的爸也是瞎子，靠磨一把刀收小半碗米养大了张三。张三20岁那年他爸说：“刀越磨越快，人越老越钝，儿啊，爸不行了，磨刀的活儿你接着干吧。”张三点点头，接过磨刀石时摸到了父亲手上硬梆梆的老茧。张三爸又说：“要记住，这个世上好人多坏人少，你要善待好人，也要提防坏人，要好好好做人、好好磨刀，让你妈放心。”
张三心头颤了一下。三岁那年妈妈跳河死了，村里人都说妈妈长得漂亮，这样死了真是可惜。张三从来没看见过妈妈，不知道妈妈怎么个漂亮。那天张三听他爸哭着喊：“我对不起你啊！”以为是他爸害死了他妈。
村口是村里人进出的必经之路，长着一棵老槐树，张三像他爸那样耐心守着磨刀摊，听村里人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张三的听觉比他爸还要灵敏，能从声音里分辨出是谁走来、往哪里走去，甚至能知道走路的人心急还是悠闲。
张三磨刀练就两手绝活。一是吹刀问锋，在快要磨好的刀锋上“唿”地吹上一口气，迅速放到耳边听声响，能从不同的声音里分辨出哪里磨锋利了，哪里还没磨到位，经他磨过的刀没一把不锋利；二是百步飞刀，有一次一只恶狗飞奔过来扑向一个小孩，张三闻听声音随手一甩，刀脱手而出嗖嗖飞过去，恶狗“哇”一声短吟，倒在血泊里抽搐。张三因此在十里八坊出了名，许多人情愿多走一些路找张三磨刀。有一天，张三与前来磨刀的人聊天时，聊出了他妈投河那段往事。
二十多年前，张三的外婆家因为穷得揭不开锅了，将貌美如花的女儿嫁给了靠磨刀有口饭吃的瞎子张三爸。乡里有个姓王的恶霸，依仗着与保长的友好关系，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王恶霸盯上了张三他妈，有一日悄悄来到张三家，正欲潜入屋里，被张三爸听见了脚步。张三爸大声喝问：“干什么？”王恶霸止住步说：“你的耳朵真的很灵啊。我来......想请你喝酒。”王恶霸知道张三爸喜欢喝酒，只因家境贫穷没酒喝才不喝。张三爸人穷志不短，不喝不明不白的酒，王恶霸只好悻悻而回。第二天，王恶霸拎把菜刀来到磨刀摊前请张三爸磨，磨完后往张三爸备着的一只木斗里倒入小半碗米。两天后王恶霸又来了，拎了瓶酒还带了点菜摆放到磨刀摊上，要与张三爸一起喝几口。张三爸经不住王恶霸硬磨软泡，加上闻着酒香有点馋了，便喝了几口，不久便靠在老槐树杆上呼呼睡着了。王恶霸直蹿张三家里，将张三妈摁倒在床上给强暴了。村里人说，按张三爸的酒量喝这点酒不会醉，王恶霸肯定在酒里下药了......
张三两个枯萎的眼窝里流出了长长的泪水，滴落在亮晃晃的菜刀上，手紧紧捏住刀，锋利的刀口往手指肉里扣进去，地上滴了一滩鲜血。
村子里在传说，张三要给冤死的妈报仇，可是王恶霸在五年前病死了，就要找他儿子当替死鬼。
王恶霸生了个逆种儿子叫王钱钱，与张三同龄，是个胆小怕事的文弱书生。王钱钱经常找张三玩，自从张三知道他妈死因后，王钱钱也知道了是他爸害死了张三妈，就再也不敢去张三的磨刀摊了，走过村口时躲远远的，生怕张三挥舞锋利的刀把他一刀咔嚓了。
张三依然每天守在磨刀摊上，空闲时抬头看天，有活时低头磨刀，对前来磨刀的人仍然热情和善，只是说话少了。细心的人还发现，张三在磨刀时嘴巴不停地念念叨叨，听不清在念叨什么，念叨一句便从眼皮缝里翻出一条眼白，很吓人。他们猜想，张三可能在念什么咒语，他将刀磨得特别锋利是要替他妈报仇。
村子里又在传说：张三要开杀戒了！有人怀疑，一个瞎子能杀得了谁啊。马上有人反驳，说张三的耳朵比一般人的眼睛还要灵。于是大人们便告诫小孩子别去村口玩耍，生怕张三耳朵失灵误杀了人。
最害怕的人自然是王钱钱，好几天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王钱钱的妈数落儿子：“你一个好端端的人还怕一只瞎子啊，真是没出息。”
傍晚的太阳从屋角上掉落下去，王钱钱心想着张三应该收摊回家了，于是出了门。走近村口发现张三还坐着看天，立刻停步。张三老远就听出了王钱钱的脚步，大喝了一声：“过来！”王钱钱吓了一跳。张三又喊：“王钱钱你哪里走！”王钱钱吓得颤抖着，想逃跑，可两只脚居然不由自主地往张三那边挪。
张三拿起一把菜刀，刀面在夕阳里反射亮晃晃的光。张三将刀放嘴边吹了一口，吹出很长的一声“唿——”然后放到耳边听，似笑非笑的脸对着王钱钱。王钱钱觉得张三此刻能够很清楚地看见他，看着他一步步地走近。张三突然举起了刀，拚命地一甩。王钱钱“扑嗵”跪地上了，连喊：“是我爸不好，杀我爸杀我爸......”菜刀往老槐树飞去，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王钱钱抬头，看见菜刀深深扎入树杆，闪着寒光，一群鸟轰一下惊飞了。
张三脸面仰天，哈哈大笑，笑得特别吓人。
“我爸说过，这世上好人多坏人少......”张三说完，哇哇大哭。
王钱钱看着张三哭，不知所措。
惊飞的鸟又飞了回来，在枝条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嬉闹。
作者:叶生华，浙江省海盐县广播电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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