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霖：霾 天 莫 动 手（小说）
霾 天 莫 动 手（小说）
林霖
一
小城冬天的天空像隔着一层纱，灰蒙蒙的，常常笼罩在一团雾霾中，似乎还散发着一股呛人的气味，令人挥之不去。
这个周五又如期而至，老梁的车子今天限号。他早早起床，将上学的儿子唤起，匆匆收拾后出了门，驾着车向林河中学疾驰而去。
一路上，车辆很少，六点五十多就到了。作为初一年级组长，要等七点多查过班主任到岗，才能去吃早点。他将挎包放到办公桌上烧开水，他让儿子先去校门外吃早点。
德育处唐主任巡楼时没有遇到老梁，回到德育处就和靳副主任说，按昨天商定的，让她与年级干事召集初一各班学生，今天去附近的卫生院接种流脑疫苗，每次去两个班，由班主任组织。虽然天气不太好，但疫苗因有存放期，现在又不允许拿来学校打了，只好费点周折了。让梁组长留在学校，做好上课期间不能去接种疫苗学生的监管。
唐主任给靳副主任叮嘱了出行路上的安全，便打电话给梁组长：“喂，老梁，今天咱初一学生去卫生院接种疫苗，由靳主任和干事带队。你不用去，在校做好各班不去打疫苗学生的管理，不要让这些学生乱跑乱喊，影响其它班级上课。”
“行！没问题。”老梁爽快的答应着，挂了电话。
二
校园周围的雾霾似乎并不严重，第一节课靳副主任就让一、二两个班的班主任带上学生去了卫生院。
第二节课刚上不久，两个班师生已经回到了学校，继续上课。三、四两班在班主任组织下，又出了校门。不远处的山峦还笼罩在迷雾里。
大约十点多，唐主任的手机响了，接通后就听那边小靳主任问周围有没有人。
“什么事？”唐主任边说边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来到花园旁。只听小靳说：“四班刚才有一个未去接种疫苗的学生小毛，在教室被梁组长打了！”
唐主任忙问：“怎么回事？要紧不，现在学生怎样？”“问题是，班主任说这个娃本身有血友病，鼻子不敢见磕碰，一碰就会流血不止！”
小靳接着说：“这会儿班主任已带到了卫生院，让医生看过，说回家继续观察。现在已回到卫生院附近的出租屋。”“通知家长了吗?”“已给小毛爸打了电话，他爸说，没事，让他呆在家里休息。现在班主任还在那儿陪着，她们班上打疫苗的学生现在已回学校上课了。”
挂了电话，唐主任立即就给梁组长打电话：“喂，老梁，怎么回事？你刚才得是打了四班的一个学生？！”
老梁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说：“怎么啦？这个班不去打疫苗的，有几个方才在教室不规矩，一个小个男生站在那儿手舞足蹈的。我在教室外喊了几声，还不听，就进去扇了他一下。”
唐主任说：“你捅马蜂窝了！赶快下来，听说这孩子有什么病哩，流鼻血止不住！”
不一会儿，老梁就来到校门口，一见唐主任就颓丧地说：“这下势塌了。”
“什么都别说！咱先去看看孩子，见一下家长！”
于是，他俩找一个老师开车，在外边超市买了牛奶、水果等前去探望。在车上，唐主任和老梁说：“‘君子动口不动手’，都快退休的人了，咋还这么急躁！”老梁沉默不语。
三
他们很快就来到出租屋楼下，小靳带他们直接上了三楼。
这是一套两居室的单元房，门开着，诺大的客厅中央，迎面放着茶几和一张沙发。学生小毛很瘦小，穿着也很单薄，与班主任老师坐在那里。看见他们进来，班主任站起来招呼，小毛只是用眼睛看了一下。老梁找了个小凳子坐下，唐主任看着这孩子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已不见鼻子流血，但好像很虚弱的样子，就询问情况：“小毛，平时谁给你在这儿做饭？”孩子声音低低的说：“他爸有时回来做，自己有时吃泡面，有时在外面饭馆吃。”
唐主任温和地说：“你在教室乱跑，梁老师不知道你有病，方才扇你不对！现在买着东西来看你，也不见给倒杯水喝。”小毛坐在那儿没有言语，这时候，班主任才发现屋里没有开水，忙去厨房找烧水壶。唐主任过去要了小毛爸的电话，打过去说了孩子目前的情况，问他在哪儿，现在能回来不？
只听小毛爸说：“麻烦你们了，孩子是老毛病，不打紧。让他在房子休息吧，我还有点事，回不来。”
一会儿，水烧开了，唐主任让孩子喝点开水，然后又安慰了几句。因家长不在身边，就吩咐小靳主任，让班主任再多陪孩子一会儿，看着让吃过午饭，没有什么情况再离开。
随后，他和老梁就回到了学校。
四
下午，唐主任叫班主任来，又问了一下小毛的情况。班主任说：“这个学生因身体原因，上初一以来隔三差五的都请着假在家，昨天才来学校坚持上了一天课。”“他妈离婚了，他爸又常在外边忙碌，晚上才会回出租屋照看一下，孩子基本上是自己管自己。”
中午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太阳也失去了光泽，很慵懒地露着脸。唐主任和梁组长一起去卫生院，看了其它几个班打疫苗的情况后，就回到了学校，唐主任在自己办公室才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水，桌上的电话响了，是校长问学生被打的情况。唐主任说，事情发生后，自己就与梁组长买东西到住的地方看望过了，病情稳定，医生让在家休息。孩子很可怜，父母离了婚，平时几乎没人照看，昨天才正常来学校一天，就发生了这事！校长说好，就挂了电话。
很快就到了下午放学，唐主任回家吃过晚饭，正准备出去。手机又响了，兼学校纪检员的周婷副校长打来电话，说家长将电话打到了教育局，说他家孩子被老师打了，学校不管。听班主任说，学生中午打车回了老家，他爷和他奶听孩子一说被打，很气愤！
唐主任一惊，心想事情怎么变复杂了。
晚上八点多，周副校长又打来电话说：“人家又将这事发到网上了，校长让我们与安保科长明天去家里看望，及时进行妥善处理。”于是，唐主任给小毛班主任打了电话，又给韩科长打去电话约好，让他明早开车拉上大家一块去。
五
周六早上，县城里的街道上车辆不是很多，似乎清静了许多。
韩科长开车拉着周副校长、唐主任和小毛的班主任，去超市买了四样礼品，便沿着林河边的公路向不远处的山脚下驶去。林河是一条从山沟里流出的小河，弯弯曲曲的，冬日河道里面大小不一的砂石掩映在干枯的杂草丛中，几乎看不到溪流，感觉一片荒凉。
车子顺着弯曲的水泥路缓缓向上，三拐两拐，来到山脚下的一个村子里。大约九点多，村道上还看不到行人，显得空旷而寂静。
唐主任他们在村子里寻问了几个人，才找到了这户门朝北的人家。他们提着礼品，推开门。韩科长大声问：“这是小毛的家吗？”这时，从后面的房子里出来一个身体稍胖的老妇人，摇摇晃晃地前来迎接。
他们一行被招呼到了院子边一处低矮的厦房里。进了房门，看到孩子的爷正坐在靠里面的一张椅子上，抽着烟。靠房门有一张低矮的床，学生小毛正躺在床上的被窝里拿着手机玩，还没有起来。班主任和唐主任顺便坐到了床沿上。韩科长向孩子的爷和奶做了介绍，并说明情况和来意。
小毛爷让他奶给每人倒了一杯茶水，又抽了一口烟，然后不紧不慢地说：“是这孩子回来感到很委屈，将事情发到了手机上。”韩科长说：“昨天发生这个事情后，学校非常重视，班主任当时就带着小毛去了医院，然后又陪他回到出租屋休息，我们唐主任和梁组长立即去看望，与小毛他爸进行了电话联系，他当时说回不来。”
孩子他奶听到孩子被打，他爸又不回来，就伤心地落下了泪水，哭着说：“这孩子命苦啊！从小就得了这么个病，四五岁时，他妈就离婚走了，他爸不好好管，是我们辛苦地把他拉扯到今天的。”
老人越说越伤心，哽咽不止，周副校长就将她劝到后边屋子去了。
小毛他爷说：“唉，那些年每次发病，家里没有多少钱，在村上东挪西借，打一支针就得好几百元，每次还要跑到西京的大医院去打，来回也不方便。”
听着这些苦难的往事，几位老师表情凝重。
“这几年，国家有了慢性病报销，每年打一次针一般就不复发了。现在也方便多了，针剂可以拿回来在村卫生室打。”
这时，小毛奶又从后边过来，接着他爷的话说：“我们这孩子命苦啊！给他爸要了院庄子，到现在也盖不起房子。”
韩科长说：“让孩子他爸回来，带孩子去看病，花费多少，学校给报销！”
唐主任说：“这娃的遭遇让人伤心，我们一定会重点关照这些特殊的孩子，努力克服困难，使他能正常在学校学习。”
周副校长对小毛他爷和奶说：“我们会积极对待这件事，并全力配合好给孩子看病。”然后，回头对还躺在床上的小毛说：“小毛，那句话怎么发到网上的，用你的手机赶快一删。小心时间过了删不掉了，教育局很关注此事，不要对社会造成影响。”
他爷说，让他删了！这时班主任看着小毛，在手机里找到了那个帖子，将那句话删除。
韩科长就对他爷说：“让小毛他爸下周一到学校来，抓紧时间给孩子把针一打，能让孩子及时到学校上课，课程落下太多就跟不上趟了。”
随后他们就起身告辞，小毛爷和奶将老师们送出了大门。
六
周一早，小毛爸来到学校，见到韩科长说，明天就带孩子去看病。韩科长说：“抓紧时间，孩子身体要紧。花费到时拿来报销。”
唐主任让小毛班主任调查一下当时留在教室里的学生，写一个情况说明。并叮咛：“小毛作为特异体质，来校后，让班级学生和老师要重点保护，千万不要再碰着伤着。”
过了半个月，韩科长说，小毛看病花了不到一千元，已给报了。班主任拿来了情况说明，对唐主任说：“在场的一个女生说，老师只扇了他一下，当时没有看到流鼻血，小毛去上了趟厕所，回来时才见他流鼻血了，小毛说，他在厕所给了自己鼻子一拳。”
唐主任听后小心地将材料收到一个抽屉里，看着班主任期待的目光说：“唉，好生对待，慢慢引导教育吧。”
班主任怯怯地上课去了，唐主任望着窗外灰沉沉的天空，似乎在寻找着这个冬天里那只能驱散阴霾的大手。
林霖，现居西安临潼。诗文刊发于《文学陕军》等平台报刊，现为《西北作家》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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