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水 · 散文】毛竹:怀念阿黄


怀念阿黄


文丨毛竹
狗不嫌家贫
——题记
记不清到底多少回了,只要妈一提笼,那卧着的大黄狗便“忽”的一下夺门而逃,等妈提着笼来到地里,那狗早在地头卧伏好长时间了,它正悠闲地摔着尾巴望着妈好像在说,我已经等你好长时间了。由于妈每天喂狗,所以狗对妈很熟悉,对妈的感情也很深,所以每当妈外出时,大黄狗总是跟前撵后地如影随形。申民叔同妈开玩笑说:这家伙简直成了你的警卫了。妈也笑着说:这家伙操心着吃呢。我家就那三四块地,且分散得天各一方,但每次妈拿着工具去地里,狗都抢在妈前头赶到地里,从来没有跑错地。原来这家伙不知何时已经认得了我家的地,并且居然提前知晓妈要去哪块地。这家伙够聪明的了。 
当我们决定收割岭上那块麦子准备出发时,大黄狗又提前开路了。这回它在我们前边缓缓地小跑着不即不离,好像在为我们带路。那块地一亩多一点,离家足有一里地,去地里一半是很陡的坡路一半是平路,我们全家拿着麦镰足足走了二十多分钟。出发前我们全家吃了馍喝了水,狗吃没吃喝没喝我已经记不清了。也许我们忙于出发割麦,把它的吃喝给遗忘了。我们全家割呀割,但越割越热,老天好像故意和我们作对似的,炎炎烈日,一丝风也没有,空气好像一点就着,带的馍天热得根本无法下咽,水早就喝光了,满身满脸的豆大的汗珠层出不穷,毛巾一拧一把水,锋利无比的镰刀也都割钝了。就这样,我们从早上的六点一直割到中午的两点多,谢天谢地,我们总算割完了。当全家人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喝水洗脸洗手时,那大黄狗低着头箭似的射了进来,一头扎进洗脸盆,把那多半盆清水一口气吸了个精光……把妈和我们都惊得目瞪口呆。妈说多好的狗呀,把我们从早上陪到中午,不吃不喝地就卧在我们身后,提溜着血红的长舌,不停地追逐并吓唬那群不劳而获的麻雀,天那么热的,也不知问人要吃的喝的。
爸的一个同事家里正在建新宅,盖楼房的建筑材料害怕别人在夜里偷,于是向爸借我家的大黄狗,让狗晚上给他家看守那堆建筑材料。那同事与爸关系不错,爸就慨然应允了,于是那同事的儿子能说会道地拉走了我家的狗。有狗的日子里,人不想狗;可一旦没了狗,人的心里难受得不是滋味。小弟就是如此,那会儿他正上小学。爸把狗借给人没同家人商量,小弟就有些不满,放学回家后由于一下子不见了狗,他一下子就蔫了。晚上整整一夜都没有睡好,老想着自家的大黄狗被人家绑后拉去,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那家人能舍得给大黄狗吃喝吗?他们会打骂大黄狗吗?万一贼娃子把大黄狗偷去卖了怎么办呢?这样胡思乱想着天也就亮了,他背着书包流着眼泪无精打采地去上学。他像往常一样走过东邻家堆在大场的玉米杆堆子,那堆子小山包似的挺高的,就在他与玉米杆堆子擦肩而过时,突然一个沉重的什么东西“呼啦”一声从玉米杆堆顶部腾空而起,飞速地默默无语地降落在他跟前,他大吃一惊以为是遇到了传说中的狼,几乎与此同时那家伙便温柔而亲切地抱住了他的腿,小弟顿时恍然大悟:阿黄!你吓死我了。你怎么在这儿?啥时回来的?阿黄正一个劲地扬着头摔着尾巴舔小弟的手,还是那么沉默寡言地一声不吭。小弟仔细一看,阿黄的脖子上还套着绳子,那一咋长的绳头早被阿黄咬断了。原来这家伙昨夜不知何时咬断了主人家的绳子,也不知昨夜何时竟沿着去时的路(足有一里)逃了回来,回来后进不了家门,便卧在了我家门前东邻的玉米杆堆顶!那里很安全也很温暖。小弟很高兴地抚摸着阿黄的头,流下了思念与感激的泪水……
小弟很喜欢阿黄的,我们下河游泳时也带着它,那是灞河拐弯处的深水,水很清,透过水可看到浅处绵绵的细沙。水从一孔低矮的小桥中泻出,形成一个天然的洗澡池。我们游了好一会,可阿黄怎么也不下水,它总是蹲在小桥上吐着长舌看着我们,它热得也够呛的。听说狗也会游泳,可我们从没见过,不如把阿黄拉下水吧。小弟悄悄地爬上岸来到桥上,阿黄不假思索的投入他的怀抱,哪知小弟不怀好意地抱起它,走到桥中间稍一用力,阿黄便从空中跌入池子中间,顷刻间阿黄便被水淹没,看不见了!我们的心“咯噔”一下,突然,阿黄露出了脑袋,脚蹬手刨地奋力游到了岸边,狼狈地爬上岸,抖了抖浑身的水,摇头摆尾地又回到了桥上,来来回回地散着步晒着太阳。我和弟弟放心而高兴地笑了。
记得有一天,父亲对我说,他从外头回来,看见我厦房门口的房台上,阿黄正在吞噬一条土褐色的长蛇,那长蛇的粗的那一头已经被它吞进去少一半了。其实我在厦房里早都看到了,只是害怕惊动它而没有言传。听完父亲的叙述,我笑着说我也看见了。父亲笑着说,这(指阿黄)真是个冷娃!至于阿黄如何同蛇遭遇对峙并继而咬死它,可惜我们都没有看见。那时,阿黄还没有长大。等它长大了,我们又见识了它的两个本领。阿黄在枣树下悠闲地散步,一群麻雀扑棱棱地飞上飞下,与阿黄近在咫尺,谁知阿黄猛然向上一跃,就咬住了一个麻雀。等我们赶到时,那麻雀已被阿黄咬得半死并被遗弃在枣树下。不知为什么,阿黄并没有吃它。小弟高兴地跑回窑洞里高兴地告诉妈,阿黄逮了一个雀!妈笑着说阿黄真能行。大热天的时候,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我家庭院里老鼠明目张胆地纵横驰骋,一点也不怕人,而窑洞和厦房里,老鼠更是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了。正在悠闲散步的阿黄猛一扑并一声吼叫,前爪和嘴就按住了一个大老鼠,大老鼠“吱吱”地不得逃脱,阿黄继而狠命地一咬,只听“咯吱”一声,是老鼠头颅粉碎性骨折的声音。在我们全家人高兴地喝彩之时,阿黄便遗弃了那东西,好像什么事也没做似的,又悠闲地散起步来。一个大热天不分白天黑夜,阿黄黑猫警长似的,把全家的十几个大老鼠如此这般地给抓住咬死了。有时它咬个半死又摔在地上,那老鼠“吱吱”地还想跑,阿黄就又按住它狠命一咬,又是“咯吱”一声。每当此时,母亲便会兴高采烈地呐喊助威:咬!往死里咬!看它还偷吃我的馍饭不!咬死后,阿黄就又悠闲地散起步来……像阿黄这样的好狗谁不喜欢?
不知何故,阿黄从来不吃它咬死的东西,而被药死的老鼠阿黄更是聪明地照眼不盯。都说狗改不了吃屎,但我们从没见过阿黄进过厕所,也许它在没人的时候进去,不得而知。阿黄真是一条聪明的干净的好狗。我们全家人吃水果的时候,阿黄总是静静地默默地蹲在我们面前,目不转睛地全神贯注地瞅着我们,就等着吃我们吃剩的核儿。妈常说看狗可怜的,于是她就把核儿留大一些,奖赏给这位灭鼠能手。阿黄是很懂事的,案上和锅灶上的肉、红薯、馒头、米饭、面条等,不管是熟的还是生的,也不管是有人还是无人,它都从来不吃一口,尽管这些好吃的离他的吻部是那样近,只要一抬头就可以叼到。
记得有一天,县政府的一位张姓干部到我们家来公事公办,办完公事,这位干部要走,出于礼貌和感激之情,我们全家人略备酒菜邀请这位干部到窑里用餐,而这位干部执意要走,可我们全家却执意要留,就在彼此双方拉拉扯扯之时,阿黄以为双方在打架,于是它冷不防窜上去照人家的大腿就是一口。我们全家人都呵斥着要打阿黄,阿黄早跑得不见踪影。这位张干部难为情地挽着裤子一个劲抚摸着伤口,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那时候,还不兴到医院打狂犬疫苗,在我们全家一个劲道歉之时,那位干部只是问我们要了一撮狗毛烧成灰轻轻地敷在了伤口上一走了之,而我们全家却陷入了深深的不安和追悔之中……
阿黄呀阿黄,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毫不利人专门利己的畜生!而在此之前,我们的阿黄从未咬过别人,只是那晚咬断了借走它的那人的绳索……
审稿:王军红  编辑:马晓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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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竹 :华胥语文教师,著有诗歌散文小说集《灞水扬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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