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水 · 散文】胡雅琴：故园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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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402期︱
审稿 | 谭长征 编辑︱马晓毅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故园叹」
文|胡雅琴
大概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故园。隐藏在楼阁廊亭里的故事，旁观或者亲历，归于行者眼耳鼻舌身意，在心里描摹柔软的印记，然后循着种种因缘，烙刻出各自的园，万花万法。
很多时候，它具象于江南庭园。
叩一扇不能重逢的门
铺首衔环，轻叩。
丹漆或者流金，辅以祥云，兽首衔铜环、锡环或铁环，往昔森严的等级已是煊赫旧家声。因兽与寿同音，绘以如意祥云或者蝙蝠纹，便有福寿如意的寓意。自古，凭借美好愿景对抗世事狰狞便是先祖们在人文艺术创作中的惯常手法。只不过，一如荀子所说，福莫长于无祸，终究，历史的大门打开，多少生杀予夺。
然后，小心翼翼迈过厚实门槛，从栏外到栏内，竟平添几分清醒自持。记得《红楼梦》中，妙玉给宝玉的拜帖上自称是槛外人，只因唯一入她眼的诗只得“纵有千年铁门槛，不过一个土馒头”两句。即便如此，勘破人生的总是诗，从不是人。
今日我来，何样心境，来日重逢，亦不如初。
饮一盏隔岸观火的酒
入园处通常立一面雕砖镂木的影壁，中国历来好风水之说，门厅忌直来直去，影壁可使庭园气畅而不直冲厅堂，同时也是一种世俗的客气和疏离。
正厅是待客的地方，一旁的偏厅常用于宴请。现时最盛名的宴客东家莫非南唐巨宦韩熙载。后主李煜欲拜其为相，却又猜忌北臣，韩为自保，时时开宴行乐，纵情声色。顾闳中奉后主旨意，目识心记而作《韩熙载夜宴图》。韩终不受将亡之国之相位，得善终。
多少人向往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盛景良辰，却终将头颅留在了乱葬岗。多少人在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之际，却如履薄冰，提心吊胆。行乐处，珠钿翠盖，玉辔红缨，渐酒空金榼，花困蓬瀛。终不过，青山处处埋忠骨。人生急景，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退自有退的好处，隐在园内，哪怕只是偏安一隅，也是最后的庇护。
吟一句玲珑辗转的诗
江南庭园素喜循着湖塘或山石造景，在并不从容的空间里建曲折迂回的长廊，时时借地势绵延起伏，这也是庭园主生平的一种映射，迂回、借势、迎合。回廊时而有壁，壁上有漏窗，内外皆景，行走时常会生出别有洞天的感慨，也许亦是人生隐喻。
在回廊慢慢行走，踏出不着痕迹的起承转合，隔开尘世里那些惘惘不安，家国万里、浮华喧嚣尽在厚重的大门之外。花木扶疏间，贪看片刻云影天光，人生何事缁尘老。
若是暮春初夏，必有花开如瀑的紫藤花，招摇地宣泄紫气东来的美好愿景。负手而立，唱吟一番。倘是盛世繁华，必是字字珠玑，玲珑圆润；倘是忧患凋年，且得字斟句酌，辗转成言。
彩云易散琉璃脆，几百年后，紫藤兀自遒劲，而人面全非。
摹一副临水照花的影
江南庭园，山水有清音。退居内室，更多的是显出生活的况味、人间烟火。
回廊临水的沿途，总会有几处座位，栏杆往外倾出做敷水状，承托楚腰纤细掌中轻的委婉之姿，这便是所谓美人靠。如若坐下，总不免扭转身段，斜斜地倚伏于阑干，拈花微笑，看锦鲤嬉戏，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那著名的民国世界临水照花人，或许也曾无限妖娆的扭转身去，却被轻易地辜负成一段形影相吊的荒凉。她苦心孤诣地维持，经不起吹灰不费的染指。多年后他仍喧嚣自得，而对于她，沉默才是最完美的离场之姿。
即便改变不了人生的俯仰姿态，尘埃里萎谢的花也自有风骨。
做一个枕水而眠的梦
回廊曲径通幽处，接砖瓦滚铺的小道，蜿蜒通往阁楼。
拾级而上，推开雕花的窗，日暮云头，漫天霞光。窗棂间，疏影横斜。其间雕镂的窗格，或圆或方或不规整，嵌着花样或是吉纹，大概闺阁女子借以宣示繁复细致与精工巧作，昭告自己的生活格调。窗棂大都以宣纸裱糊，但仿佛亦有巨宦富贾令人打磨砗磲镶嵌，薄如蝉翼，透光且坚实。不过，这印象从何而来，已不可循。
雕花窗内，挂靴卸甲。那些隔座送钩，分曹射覆的喧嚣营役，渐渐散淡。只有这些琐碎的世俗的有血有肉有温度的牵连，才能抹去枕戈待旦的仓惶。半梦半醒间，舞榭歌台上，已演罢一出悲欢离合，关于你的，我的，或者他的。
在时间的烟尘里，那些掷杯为号，马首是瞻的惊心动魄，那些身世如两忘，从君老烟水的誓言盟约，早散去无痕，徒留窗外落花，犹似金谷坠楼人。
我们寻迹着故园，却唤醒了心内的另一个自己。这青花鱼缸、湖石假山、青石板、油纸伞，一物便是一情，徜徉于千百年间不曾消散的神韵，足以涤荡所有的浮华喧嚣，只留得一世清明。故园黑白画中深藏的底蕴，我记不下亦带不走，即便描摹多年，也复刻不了那一水一石背后的故事，只叹，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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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雅琴，笔名雅琴，女，生于1990年，湖北省潜江市人，毕业于重庆师范大学，本科学历。现供职于潜江广播电视台，担纲电视节目主持人、记者、栏目主笔及周刊特约撰稿人，并兼职某著名企业微信公众号特邀主编。采编的电视专题纪录片见诸中央电视台、湖北电视台等多家省级以上主流媒体，曾独立撰写汇编大型报告文学集《我们都是追梦人》，合著文学作品集《百载尝香思》由团结出版社公开出版发行。嗜爱文学，业余创作了大量散文、诗歌，散见于《雷雨文学》杂志及其它网络媒体。崇尚自由、缱绻自然，与世无争的佛系撰稿人，惜花怜草的治愈系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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