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刊│永兴中学蒋佳佳:开在记忆里的花

    开在记忆里的花

前段时间看董卿主持的《朗读者》,徐静蕾朗读了《奶奶的星星》,情之所动,泪流满面,屏幕前的我已经模糊了视线。“一个人死了,天上就多一颗星星,因为她要照拂世上的人。”我想,我的奶奶也在天堂安好,抑或化身一颗星星照拂着我们。

奶奶离世已近四个月,而我时常还能在梦中忆及,有时睹物思人,蓦然间觉得自己是没奶奶的孩子了。就像徐静蕾所说“奶奶离世,我的童年就真的结束了”。再没了可以撒娇的温暖怀抱,再没了喷香的手擀麦饼,再没了热热络络的唠叨……

而此时,我并不是抒发自己对奶奶的思念,是为我父亲,奶奶的儿子,他,成了一个没娘的孩子,尽管父亲已经年逾花甲,但就在奶奶去世的时候,父亲成了“孤儿”,也成了“老人”。这种感觉父亲是不会言语出来的。但是,奶奶去世翌日清晨,父亲在晨雾中调了漆,为奶奶的寿材刷漆,我看着父亲那么仔细地安静地蘸漆,刷漆,蘸漆,刷漆,雾气中氤氲着油漆味,我的泪水止不住了。我看到,一个儿子,在为他的母亲做最后的一件事。

我的儿子幼小,童言相问,“外公,这是什么呀?”父亲没有停下动作。我很想把孩子拉开,真希望他没有问这话,我怕戳了父亲的心。父亲却缓缓地说:“这是阿太的新家,阿太要离开我们了,以后她就住在这个新屋里。”孩子在一旁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而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臂上的绢花随风浮动。父亲年青时学过油漆活儿,此刻,他一定要亲手完成这件事儿,仿佛是在让奶奶放心,又仿佛一场无声而又庄重的告别仪式。

过年了,我们回来拜年,父亲却不在。我问母亲,母亲说:“去山上了,看看。”我知道,父亲去看奶奶了。不管是什么日子,或者说这样的日子,父亲不想让奶奶太孤单冷清了。也只有做儿子的才那么心心记挂,那是一个失去母亲的人难以割舍的亲情。

人们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在我父亲这儿,不是。我是他的女儿,我懂他,我理解他。奶奶病了很久,父亲像“管小孩儿”一样照顾着奶奶。奶奶有二十多年的糖尿病史,起初吃药,药越吃越多,后来几年就是打针,早餐前,晚餐前都要有人给她打针,还要准备好饭菜放在面前再打,一打完就立即要进食。

一年365日,日日如此,多少个年头,多少个日子,非是我能记清的。但父亲记得,记得什么时候吃药,什么时候打针,什么时候买药,什么时候换针头,什么时候复诊,什么时候测血糖,什么时候加减剂量……父亲只有小学四年级的文化水平,可是他硬是学会了打针、测血糖,还研究糖尿病人饮食禁忌,对奶奶的身体状况和饮食习惯都很上心。村里也有患糖尿病的老人,有的先于奶奶去世了,而奶奶还能相对健朗地生活,人人都说“亏得这个儿子好”。

父亲不是为了这句“好”,父亲坚持做自己的,有时候干活太累,操心的事情多,奶奶又“不听话”,父亲急起来也是要懊恼的。我懂,他是心里着急,至于这样的表达方式,母子之间又计较什么呢,也只有至亲之间才有这份理解和默契。奶奶就“学乖”了,少吃多餐,按时吃药打针,不贪嘴,不“自作主张”,还要不怕看医生。以至于后来奶奶都很自觉了,哪儿不舒服就跟儿子说,父亲再忙也会想办法亲自带奶奶去医院。

奶奶病重那年,父亲不敢出远门,连城里都很少去。我暑假里想带父母家人去北京旅行,父亲坚决不去,最后说“让你妈妈去吧,我实在走不开”。我懂了,带了妈妈去。其实大姑母、大伯母都愿意来照顾奶奶的,但是父亲坚持,他舍不得也不放心自己的母亲,一日都不可以。我想起了古人的一句话“父母在,不远游”,这就是最朴素也是最难得的孝心了吧。

更难得的是后来父亲和母亲一起把自己的床铺在了奶奶房间里,为了方便日夜照顾奶奶。奶奶的房间本来就不大,一张老式的床,一张护理床,一张父母的床,挤在一个房间里,真的是床贴着床了。奶奶已经卧床不起,生活无法自理了,身体每况愈下。父亲是要听着奶奶呼吸均匀才能安心入睡的,夜里起来好几次,听一听,看一看,次日一早就为奶奶准备早餐。

父亲白日里工作忙,夜里还守着奶奶,那段时间父亲自己也憔悴许多。母亲是很支持父亲的,为奶奶洗身子、擦屎尿、换衣裤、喂饮食。奶奶清醒的时候总对我母亲说“对不住你啊”。幸好姑妈、伯母、嫂嫂们常来帮忙,一起服侍奶奶。但是那么长的日子,妈妈终归还是很辛苦的。

我回家探望奶奶时父亲也说:“你妈妈这段日子确实辛苦了。”妈妈整日守在家里,也没得时间去看望同样年事已高的外婆。父亲说:“等以后,等以后,多去去……”我知道,父亲也没有办法,奶奶必须照顾好。几十年的夫妻,在这种时候达到了高度的一致——尽孝。

奶奶是个虔诚的耶稣信徒,从我记事起,父亲和一家人就顺从着奶奶,家里逢年过节不请不拜不祭祀,连旅游去都不拜佛像的。父亲说既然依了你奶奶的就得真的听她的,不好骗她。

奶奶最后两年病重了,不宜外出,但心心念念要去教堂做礼拜。父亲很忙,可是他知道奶奶心里有多么想去,就挑个晴朗的周日,亲自陪着奶奶去教会,坐上一会儿,再陪奶奶一起回来。奶奶身体吃不消,不能久坐,但是能这么去一趟,奶奶就会满足好一阵子了。知母莫若子啊。

奶奶一直放心不下她的后事,一定要父亲答应她按照耶稣教徒的葬礼进行。父亲答应了,奶奶才安心。父亲也遵母遗命,不要所谓的“风光大葬”,不要所谓的“排场”,不要别人说“好”,也不管旁人的异议,他就坚持奶奶的遗愿办了。我们这些孙儿孙女小辈们,不穿丧服,不哭嚎,每人手持一束白菊,送奶奶最后一程。

记忆里这束白菊一直盛开着,纯洁、朴素、安然,一缕一缕的花瓣如此清晰,仿佛生活中每一件值得记忆的事,最终,束集在中心。一个家庭,代代相传的就是一份朴素、纯洁的情感,无关乎其他,只因从心而发,爱护身边的亲人,这就是我家的家风。

蒋佳佳:永兴中学语文老师,永兴中学田野文学社指导老师,郁达夫少年文学院特聘指导老师。

感恩是这个世界幸福的源泉

    小编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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