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用为上（一）高足杯

近日北京永乐2021春拍的重要拍品——明代宣德青花海兽纹高足杯刷爆了朋友圈，这只器型不大的的名品不但稀少且传承有序、多次著录、多次参展，可谓名门递藏的宣德重器。高足杯以其高挑的器足而得名，虽然也是杯子类别的器物，但是比常见的矮足杯多了一份高贵的身份和庄重的仪式感，似乎天生就有着一种傲然的气质。

永乐拍卖2021年春拍宣德青花海兽纹高足杯

关于高足杯，在《中国陶瓷史》中的元代瓷器章节中有说明文字，文中认为高足杯起源为“四系小口扁壶、高足杯、僧帽壶及多穆壶是元代的新创品种”，造型特征为“高足杯是元代瓷器中最流行的器形。口微撇，近底处较丰满，承以上小下大的竹节式高足，是高足杯的典型式样。”作为陶瓷领域的教科书，明确把高足杯的出现定为元代。
茶器山房收藏元代磁州窑系茶叶末釉高足杯
茶器山房收藏元代磁州窑系黑釉高足杯
茶器山房收藏元代磁州窑白釉褐彩高足杯
1999年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景德镇湖田窑清理了一处元代“枢府窑”遗迹，“此次出土的枢府瓷，在器形上以高足杯最为常见，数量占总数的95%以上。”为什么元代如此盛行高足杯？而且在景德镇的元代御窑厂出土了如此数量众多的高足杯？著名陶瓷专家张浦生先生的简单解释也许代表了大多数人的看法：“高足杯始于元代，它适用于蒙人善骑喜饮的习俗，最初为马上饮酒而制（所以高足杯又称马上杯），后来也称靶杯，可以摆放果实。”作为陶瓷领域的知名学者把高足杯定义为蒙古族马上饮酒之器。
茶器山房收藏元明时期磁州窑系白釉褐彩高足杯
茶器山房收藏元明时期介休窑柿红釉高足杯
对于有关高足杯的以上两种观点确实有着很大的讨论空间。其一是高足杯起源于元代的定论是站不住脚的，高足的杯子在古陶瓷领域有很多种样式，足的高和矮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王朝的更迭也呈现出不同的造型。高足器型可谓由来已久，早在隋代，河南巩县窑和河北的邢窑就已经烧制出高质量的真正意义上的白釉瓷器，在这些白釉瓷器中不乏众多造型的高足器物。到了唐代，众多中原窑场也加入了陶瓷生产大军之中，高足型杯子更加盛行，在行业内的共识是这类高足型杯器型是模仿金银器，这从大量的同类器型中可以得到充分的印证。
北京故宫博物院馆藏隋代白釉高足杯
苏富比拍卖公司拍品隋代白釉高足杯
美国大都会博物馆馆藏隋代白釉高足杯
茶器山房收藏唐初巩县窑白釉高足杯
唐代金银器高足杯资料图片
不仅在北方流行高足型杯子，南方各个窑场也有各种类型的同类器出现，只是足没有北方的那样高挑和纤细，准确的说，应该成为高圈足杯比较准确，也有一部分古陶瓷收藏者称其为高脚杯。宋代景德镇窑系、湖田窑系生产的青白瓷、影青瓷的高足型杯子，有些花口造型也明显是仿制金银器造型，两宋时期越窑系也同样生产青瓷的高足型杯子，辅以各种纹饰且器型较小，也是明显属于酒具的范畴。
茶器山房收藏北宋景德镇窑青白瓷花口高足杯
茶器山房收藏北宋白舍窑白釉高足杯
茶器山房收藏北宋福建窑场白釉花口高足杯
茶器山房收藏南宋福建窑场白釉瓜棱高足杯
茶器山房收藏唐北宋越窑系青釉唇口高足杯
茶器山房收藏南宋湖田窑影清釉高足杯
茶器山房收藏北宋当阳峪窑白釉高足杯
同一时代，北方窑场的高足杯的足进一步增高，足的高度超过杯体高度，这是一个标志性的器型变化，也就是达到文初所提到的宣德青花海兽纹高足杯的杯子造型，这类高足杯亦非元代才有，而只是到了元代更为流行、品种更加丰富而已。根据已经掌握的实物资料来看，宋金时期这种造型的高足杯就已经在中原地区流行，且为数不少，河北山西河南的众多窑场都有生产，黑釉、白釉、醤釉等，亦有白釉彩绘装饰的同类器。当然它的用途也被行业认定为酒杯，用这样的酒杯饮酒，确实有一种豪迈的气势，也兼具庄重的仪式感。
茶器山房收藏金代介休窑黑釉高足杯
茶器山房收藏金代介休窑紫金釉高足杯

茶器山房收藏金代介休窑黑釉高足杯

茶器山房收藏金元时期磁州窑白釉褐彩高足杯

宋金时期钧窑天青釉高足杯残器资料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种高足类型的高足杯与隋代巩县窑的白瓷套杯中的托足极为近似，这也充分说明在各个区域、甚至不同区域之间的各个窑场都会相互借鉴，不同的各个时代的也存在着传承关系。所以这样看来，这种高足的高足杯也仍然还是在陶瓷发展的历史中，通过借鉴并不断改良出现的时代特征明显的一类器型。

苏富比拍卖拍品隋代巩县窑白釉套杯 

同类器型的高足杯在元代以后的明清两朝，演变出各种各样的造型，主要是足的高矮的变化和杯型的高矮、收敛的变化，在装饰上，明清两朝在景德镇设立的御窑厂，集中最强大技术力量，在元代青花的基础上，创造了更丰富的高足杯的装饰类型，例如斗彩、青花釉里红、五彩以及各类单色釉。

元代青花龙纹高足杯

元代卵白釉高足杯

英国萨默塞特东亚艺术博物馆借展元代枢府白釉高足杯

明代宣德釉里红三鱼纹高足杯

清雍正斗彩“如日方中”高足杯

其二，对于张浦生先生所持元代高足杯用途的观点，更值得推敲。马背民族和游牧民族喜好饮酒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对于这样的民族来说，无论是日常的游牧生活还是处于激烈战争的阶段，从逻辑上说都不可能在颠簸的马背上使用高足杯饮酒，使用皮囊的酒壶饮酒恐怕更符合马背民族。更何况四五斤粮食酿造一斤酒，酒无论在哪个农业时代都是奢侈品，都不是底层百姓和普通士兵的日常消费品。故而可以推断，这种高足杯作为饮酒的专用器具，从其自身所具备的仪式感造型和对稳定放置要求较高的特性来看，应该是王公贵族和皇亲国戚在日常生活和礼仪大典时使用的高等级陶瓷器物，而非马背饮酒之用。

元代哥窑高足杯

元代龙泉窑青釉高足杯

元代龙泉窑粉青釉竹节高足杯

元代高足杯的高足长度也不过七八厘米的高度，相对于成年男性的手掌来说，握持也仅仅能够达到一半，更何况手脚粗大的蒙古少数民族男性，可以说握持一半手掌的杯子在稳定性上来说是严重不足的。游牧民族的日常生活以及行军战斗绝可能与杂技表演相提并论，简单快捷有效才是日常与军旅生活的基本要求，况且瓷制高足杯本身易碎、不易携带，这些特点也决定了它不可能用于马背饮酒之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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