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武器：下法（一）
重要的武器：下法（一） ▲ 曾骞(散人)
《儒门事亲》里有句很酷的话，叫“凡在下者皆可下”。可谓知其要者，一言而中。这个“下者”，系统上可以是指横膈以下的整个体腔以及体腔内的器官组织，其中最大的通道就是胃肠；也是攻下的意思，在指由中至下，即中下路线出于后窍解病的排病趋势形态。但是现在要仔细讲的一个观念是，所谓下法，通常容易误读为只是泻，这肯定是狭隘的。
讲到所谓的补和泻，不论是针是药，都只有一个关键所在，那就是通之则补，则泻。也就是说，从观念上讲，通道顺畅了，人体自己的机能恢复起来，该怎么动怎么动，自然就是无为而为下的补与泻。懂了这个道理，就不容易执迷于所谓的补药，或是所谓的那些花里胡哨的补气针刺手法。
抓能量大象，抓通道循环，抓瘀堵所在，最终实现循环无端。什么补什么泻就都有了。
回到下法。所谓的下法，直白地讲，就是一种清洁法，逐之所陈，去其所害，气血自生。针对的是里实证。治病必求于本，客垢去，真地存。所以，如果你说下法，也是补法，也是对的，你说它是泻法也是对的，你说是以攻为补也是对的，你对人体现象进行很多的附加解释，只要不离其本，都是对的，但有时也甚至是多余的，关键只要明白其运作原理。
人体本身就设置了几个大的排病出路，一个在皮肤，一个在口，一个在大小便。因此有了汗吐下。客邪出路在表，则发越汗出排病；在中脘以上，胸膈之间的停痰、宿食、毒物、瘀滞，也就是“其高者，因而越之”，即催吐；而同样的，在下者，则可下之。汗吐下，其实无非都是遵循一个古老的原则，就近解病。
在《伤寒论》与《金匮要略》中，留下有大概三十多个关于下法的方剂。为什么想写关于下法，因为在今天而言太实用了。现在的人吃得太多，吃得太好，吃得太猖獗，胃肠负担很大。除了吃，无形的思想负担也重，消耗掉的正气太多，又加上抗生素滥用，寒凉与强酸剂的侵袭，人的水液运化能力大多非常糟糕。长期便秘的人要注意，只要是长期便秘，不管你去医院做过什么健康体检，上面显示你是健康的话，都是骗人。只是没有显示你要大难临头而已。
一句很难听的话，那个检查上面显示你没病，不代表你不会突然得病。只要经常便秘，都有可能突然得大病。长期便秘的人，往往皮肤不好对不对，再仔细观察，其实出汗情况异常，要么不容易出，要么自汗过大，或是局部手脚心湿汗不止。女性的话，可能还会经常下阴潮湿，白带过多等。总之就是一句话，经常便秘，就预示着人体水液运化系统出了问题，所以人体这块田，将来要么就旱裂，要么就涝灾。
当大家的欲望都太关注于现实物质层面时，精神能量就会相应地集中在腹部。越关注，那么这个区域就越堆积。因为人是坠的，所以能量也是坠落下来，这个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大家可以仔细去观察体会。无形所附必借有形宿主，这个宿主就在腹腔。
越长期盯死，执在某个可悲而虚幻的现实物质层面，人就越呈现内收过紧状态，像一个拳头一样死死攥紧，造成气血流通的偏性，就会形成一种腹腔瘀血的格局。
这一类的病很难治，通得了一时，通不了一世。临床上我遇到得很多，有富贵的大老板，也有闭塞的山民老农，有公司的高管，也有街上无业的小市民，都是死死卡在一个现实点上越钻越窄最后自己落得个中实而满，就像一个抽屉越装越多，最后抽屉都得坏掉。这里是顺便提到，解法还是用下法。即重而减之，散而泻之，观念上转念过来，提升自己所关注的事物层次层面，不要单单停留在狭隘的物质现实与欲望上，在抽屉之外可能还有干净宽敞的地板，干吗不关注关注，可以把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好好整理一下。
现在还是要讲重点的有形层面的下法。
按照先辈总结，下法治以里实，也就是：
1，凡宿食在胃脘，皆可下之。就近解病原则而已；
2，三部脉平，若心下按之而硬满者，犹宜再下之。就近解病原则而已；
3，中满里实，热病其满三日入里，以及血瘀。纠结解病原则而已；
4，伤寒大汗之后，重复劳发而为病者，是为热气不尽，可当再下之。本来之前启用了汗法的目的就是为了发越而出，但是却解不尽，说明陷热在内不尽，再用汗法，则容易伤及津液，因为本身就是重复劳发津液有虚，病根又在里，自然就以下法解，如果病邪确实仍留于里腹；
5，杂病腹中满痛不止者，为内实者，可下之。最常见的就是所谓阑尾炎；
6，目黄九疸食劳，可下之。内郁太过，因而发疸又兼有食劳在，不下不行，不下，通道就不开；
7，落马堕井，打扑闪肭损折，汤沃火烧，车碾大伤，肿发焮痛，日夜号泣不止者，皆可下。这是因为受伤之后，能量偏性的缘故，留结在内，所以一旦逐去，则能量通道打开，气血自复。其实很多癫狂证，也是这个道理，一下解狂解癫。甚至一些腰痛病人，怎么治都不好，却忽略了有里腔瘀血，一下则通，人体则有能量将气血散布于肌表而解痛；
8，温病。在温病中，下法应用得很多。应用原则就是，一旦在肠胃系统形成了阳明腑实证，就可以下。即所谓的“温病下不厌早”。在这里，要提醒那些整天吃夜宵的人，温病往往不容易放过你们。各种脏腑疾病也往往不轻易放过你们。如果你恨一个人，就多请他吃夜宵，比如你可以多请你的情敌吃夜宵，你就可以让他得里实证。当然，一般情敌之间坐在一起直接打一架会更好。等下会讲里实证，可以知道里实证的本质危害。
从这些大框架中可以看出一个内在的简单规律。也就是人体能量都集中在内部以后，造成人体对其他区域无法行布正常能量时，下法往往就派上用场了。所谓的“里实证”，要剖析开来讲，也是这层意思，太多力量收于内，与过多力量散在外形成的浮大格局相对。
就好像一个人过于的缄默与一个人过于地迷狂相对。
所谓里实证，即同时具有“里证”和“实证”。涉及到痰饮、瘀血、虫积、食积、寒热等。在脏腑辨证的体系中，分得比较细，脏腑辨证体系里，会分出所谓的五脏实证与六腑实证。然后依脏腑辨证进行用药。但在六经体系中，除了会关注具体的证象表现，即所谓的各家之实，还会以“巨视”的角度来看待这个各家实的根本出路所在。所谓的“巨视”，就是不单只落于脏腑生变的小循环系统，而是归于六经大循环处理。
这就又回到了最基本的理法套路中。即：辨阴阳，建能量，定路线，清障碍。而不是某药治某脏某腑。
巨视观念，是中医的本质思维观念。
我先把关于五脏和六腑的实证证象列出来，然后结合六经来讲，就会更明白。
关于所谓脏实证，脏以藏为用，但多藏厚亡：
1，所谓肺实证，主要还是由于热、寒邪、痰饮、水湿、瘀血等停滞于肺，使得肺气壅塞，则清宣失，于是就容易出现咳嗽气粗，或痰多胸痛的症状。
2，所谓心实证，就是心血瘀阻，有心悸，心痛，不任劳累，脉上出现结或代。或者是热入心包时，有神昏谵语，心烦失眠，口舌糜烂的证象。
3，所谓脾实证，脾的气是要清升的，却郁滞，于是腹胀，腹痛。当水液运化越来越困难时，就像一件衣服湿了水重而沉，即所谓的困脾，就出现了水肿，脘闷。
4，所谓肝实证，就是常说的肝气郁滞，胁肋就会开始胀痛，口很苦，当再合并了瘀血时，就产生了肝脾肿大，发生症瘕积聚。
5，所谓肾实证，历来有肾无实证的笼统说法，究竟对不对，从临床上看，多的是。你不能单单去看有形的这个肾脏，因为中医所讲的肾，是一个很广泛的系统，从两个腰子到脑髓，都是肾这个系统。讲肾无实证，就和讲肝无虚病一样，不可能。精气夺之肾疾固然多，邪气盛的肾病也不少见，当滥用激素和滥用补肾药剂时，往往就容易形成肾实。肾是封藏精气的，但它这个肾气需要有小肠的热能来进行蒸化，小肠火力网影响着命门火，命门火又作用与肾气蒸变，就像煮一锅东西，火就固定那么大，却不断往锅头加东西，怎么煮的开。前面说了，滥用激素和滥用补肾温滋时，其实就容易导致肾气壅滞而发生实证。历史上的前辈就讲有，比如张景岳有“肾实者，多下焦癃闭，或痛，或胀，或热，见于二便”，孙思邈有“肾邪实则精血留滞而不通”，章潢有“人之耳痛者，肾气壅也”。现在还可以加一条进来，就是整天打激素的，就容易发生肾实。古代没有直接用强激素这个做法嘛，所以现在谈到这个事情，就得加进来讲。
关于所谓腑实证，这个其实好理解，六腑以通为用：
1，所谓胃肠实证，涉及到三腑，会出现大小便闭，或是溲遗，腹满，腹痛，痛而拒按，或按而痛甚，甚至有想呕吐，脉上滑实亢盛有力，苔腻厚。注意，不一定都是黄腻，有的也有黄白兼杂，甚至白腻。舌苔是个辅象。但总之会容易出现厚腻。因为胃家实了。《伤寒论》中特别重点详细地讲到了这个所谓的阳明腑实，还设了相应的承气类。要重点讲的是，阳明腑实证为什么伤寒法中所应用的下法是属于力量等级很强的下法，那是因为这还是个正气亢旺，外邪入里化燥化热，出现了热实互结的情况，所以此下一用，所谓的那些潮热、谵语、腹满硬痛、大便秘结、手足汗出的一系列实热证象就随之而去，前提都是因为正气尚在，只不过是出现了闭塞，狠狠地捅一捅，路通了就好办。实际上，想说的是什么呢，当发生这个阳明腑实时，往往意味着这是外感热病的“极期“阶段，注意，是”极“，这个时候如果抓不住，那么随着高能消耗，人体津液存量将迅速丧失，接下来就麻烦了。每年夏天，多少人中暑而死，很悲惨的。
2，胆实证所谓的，很明显的口苦，咽干，头目眩晕，胁肋疼痛拒按，或者像岔气痛时常。如果又刚好合并了湿浊，那么就产生带下证，以及下阴的湿痒。很多年轻的女孩子，刚出来工作，没太多经济能力租好的房子，住的不好，潮湿闷热，工作又比较累，老板常常给太多压力，于是就容易产生很多白带，以及下阴瘙痒。男的呢，喝酒太多，又吃太多肉，胆就很麻烦了。胆和肝连在一起，所谓的肝胆相照，就像一瓶云南白药，或者一瓶香水，瓶身里的液体就是肝，那个喷嘴就是胆，胆实，就是喷嘴堵塞住，所以胆实证里和肝实证的证象很相似。所以，当出现蛔虫入胆时，即蛔厥，那么则痛、烦、呕、厥。喷嘴堵住了。
3，膀胱实证所谓的，主要表现在癃闭，尿频，尿急，尿痛，阴囊肿胀。要怎么形象地来理解膀胱实证，很形象地去理解，这个膀胱其实就是人体中热气球，处于不断地热化气化的状态中，所以正常情况下，那么大的水液囊包才不会让人感觉得到它是个累赘。你在腰上系个水袋看看，重不重，马上感觉得到重量。正常膀胱是活力充足的热气球，不会坠下来，发生实证时，就有了坠胀感。蔫了。热活不足，自然就癃闭，多余废液太多，自然就要排出，所以就尿频繁，又急切，通道又受到压迫，所以还尿痛。本来是个氢气球的，还一下往下掉了，所以阴囊就肿胀起来了。这样理解就很好理解了。
4，三焦油网实证，当胃肠、胆、膀胱这些通道，任何一个地方出现问题，三焦油网就马上要出问题，因为这个广大的油网是载输津液的重要大管道，三焦油网控制着人体的油脂分泌机制，同时又络连五脏，所以腑和脏之间的通道就受阻了。物质交换的桥梁受到破坏。人体最高浓度也最好的精血首先进到三焦，人体也把最强的阳气分配于三焦，因为三焦以动为本，当这个油网管道实证，也就是类似于燃气管道堵塞，津血津液的分配都统统受到影响。如果打个比方，将心包比做心脏的包裹，那么这个三焦，实际上就是整个内脏的包裹。按照这个逻辑，三焦油网实证，简而言之就是整个脏腑运作的内部空间受到压制，于是原本间隙有序的活动位置发生对挤。就像三个人本来住在大房子里，现在突然被关在相对狭小的地下室。本来三个人三百个平方，现在变得只能在三四十个平方里活动。
五脏六腑的实证，都不可能是单一存在发生的。只不过是因为从能量偏性上而言，偏于了某个区域而已。我觉得应该是这样去理解，更清晰一些。比如你看脾实证，难道你能说只有脾是实的吗，连脏腑辨证体系都不可能这样认为，何况是从六经角度。脏腑辨证体系中还会提出所谓的土壅木郁的概念，即肝气不足，疏泄不及，造成脾胃升降失常。但仔细再去看，光是这样就可以概括完全得了所有根本原因吗。
肯定是不足的。中医脏腑辨证中的五行生克思维常常发生制肘，在临床上，只要临证得多，都会知道。原因只有一个，格局太小。仅仅只有脏腑辨证，其实并不比西医的循环系统辨病高明得太多，这是说认真的实在话。
当我们看到一个能量偏性明显地发生于某脏某腑时，还是要归到六经中去看，才更为轻巧，才更容易迷乱见本。上面所提到的那些关于具体的脏实和腑实的各家所列，目的只是在提供能量偏性所倾于具体有形部位时的证象呈现，而并不只是止于其步，还要做的事情是，从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这六大人体标配排病层面去思考其所归所属。
比如你看肝实证或者胆实证，在六经中，实际多半处于少阳的证局范围内，但还有没有阳明的问题呢，少阳阳明合并，可能出现一个大柴胡证，路线往下走。一个肺实证呢，有时用了很多肃降宣肺的药，还是根本就不好，可是我们用六经辨下来，可能出现了一个“伤寒，心下有水气，咳而微喘，发热不渴“，那就是小青龙嘛。如果是小青龙证又见烦躁，那么看看是不是有阳明的问题，即同时阳明腑实引起了上热，那么就可以加石膏。
肾实，有的所谓尿毒症就是，但可能六经辨下来，就是个越婢汤证，或者是个越婢加术证，出路却在表，那么就按照出路所示施治就好。因为可能是水气表路不出所导致肾实，废液蓄存与导流出了问题。
这些都是随便简单举例子。要深谈的话，也是在不断堆砌文字不断反复举例而已。其实都旨在说明，五脏六腑的实证，我们要换个思维来看，把这个实证，第一当作人体能量偏性出现过度偏斜，而且往往不会只出现一脏或一腑实，常常多家实。第二，这个就很重要了，从观念上讲，当不管是发生实于何区域时，实际上，那个区域就是一个人体暂时的垃圾篓。而且越装越满，当这一个装满时，人体则需要再来一个垃圾篓。
这样就更好理解了吧。
因为人体就是一个整体循环，升降出入，交换来交换去，当一段通道阻塞，那么所携带的能量就无法前行，逐渐离经离脏，成了垃圾，那么还是就近原则，它们必须要找一个垃圾桶来装垃圾，以维持一种弱平衡状态。直到最后垃圾桶都装满，人生游戏就结束，GAME OVER。
解决实证，就是搬垃圾，把垃圾筒的垃圾想办法先运出来，然后倒在外面的垃圾场。处理这些实证，排病路线可能在表，可能在里，根据阴阳大象能量偏差，可能在阴，或处位于阳，也可能是在阴阳偏性不大的状态，致病邪气可能有痰饮、瘀血、食积，以及虫积，以及局部能量性上的寒热问题等。于是就又回到了最开始时所讲到的抓能量大象，抓通道循环，抓瘀堵所在，最终实现循环无端。什么补什么泻就都有了。
当实证发生，又病位于里，且出路又是中下而解，那么则可下法。因为已经立证呈堂，即里实者，即其下者，引而竭之，或泻之于内，或是血实宜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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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騫，養白龍馬的散人，習針與藥，閑與遊走，寫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