浠蕲事13:赤脚走在窄窄的田埂上......
一
刚上小学的时候,我总看到一个跟我奶奶一般年纪的婆婆站在大队代销店门口,向我的教室这边张望,像是等她的孙子放学。
放学的时候,李个塆、刘个窑上、刘家塆、龙头塆的孩子们列队回家,依次从代销店门前走过。李个塆的孩子纷纷向老人问好,有叫她二妈的、有叫她二婆的。可是李个塆的孩子全走过去了,也没见她把自己的孙子领出来,一道回家。她就那么笑吟吟地看我们这些小学生们列队从她眼前过,乐呵呵地没合过嘴。
小学的第一次接种疫苗,公社卫生院派来的医生不够,大队赤脚医生也上了,被李个塆孩子叫二婆的老人居然一道进校来打针了。李个塆二婆打针不疼!先接种的同学回教室都这么说。轮到我了,我走进办公室,自动站到李个塆二婆身旁,二婆帮我撸起左臂的袖子,笑眯眯地问我:你是细仿清(他居然知道我爸的名字)?我点点头。二婆继续说:一晃长果大了哈!又摸摸我的头,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嘴里不断地说:真好!真好!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连她是什么时候打完针的我都不知道。
我放学回家把李个塆二婆打针不痛的事给奶奶学了一遍,还把她打针时说的莫名其妙的话也学了一遍。奶奶说:她是救过你的命的!她是给你接生的喜嘎婆。你出生的时候,是倒着出来的,先出脚和屁股,差点捂死在你娘肚子里,是二婆婆教你爸把你一点点扯出来的。出来后你脸色乌青,又是她一口气一口气把你吹活的。
怪不得她常常站在代销店往我们教室看,怪不得她仔细打量我还摸着我的脑袋说“真好真好”!
二
金珍姐是大队卫生室正经八百的赤脚医生。可是她除了涂药水和量体温之外,不大给人看病开药,连接生孩子她都要求李个塆二婆婆在场。金珍姐的药箱里常备药是仁丹、十滴水、清凉油、紫药水、碘酒。真有病得厉害的病人找她,她一般鼓动家属送卫生院。
有一段时间,有一种叫做“链霉素”的针剂成了金珍姐药箱的常备药,人们
头痛脑热的轻微病症,通过注射链霉素,好得快一些。再稍重一点的病,在一个疗程的链霉素中加一针青霉素,也很见效。有些人甚至要求直接打青霉素,把链霉素都省了。
金珍姐还是十分谨慎的,她轻易不松口。大队卫生室有一个刚安排的高中生细A姐比金珍姐胆子大,她认为只要皮试确认安全,就可以用青霉素了。
我八九岁的时候,有一阵子,不知何故,一连几天高热不退,浑身乏力,金珍姐给我打过三针链霉素还不见好转,细A姐经不起我家大人的央求,决定给我加一针青霉素了。哪一针青霉素,我记得清清楚楚。
细A姐先给我做皮试,在手背上轻轻挑起一块皮,注射进一滴药水,手背上鼓起一个比米粒大一点的小囊肿,静观20分钟,消肿了,确认安全!
细A姐命令我把裤子褪下至臀部,露出右边大半个屁股,给我打了一针青霉素。细A姐扎针的技术实在不如金珍姐,疼的我眼泪水都漫出来了,可是我还来不及喊疼,青霉素的药效就开始分分秒秒地显现了:从屁股到大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动弹不得!
细A姐慌了,叫来金珍姐。金珍姐脸色难看,说了细A姐一句:细伢打青霉素你也敢?你是真敢!问了一些情况,她让我扶着椅子趴了一个多小时,当我感觉腿上开始有力气了,这才让我绕圈走动了几个来回,并一路看着我挪动脚步,慢慢走回家。
三
1977年腊月二十七,我奶奶正在厨下忙着煮元子、蒸元子,每熟一样,就给我用小碗盛两颗,叫我尝鲜,我却一点胃口也没有。看样子,二十八早晨还福,我是没口福啦!
我爸见状,立即带我去看医生。
细王坳卫生院太远,我没力气走到那里。我爸带我去的地方在天子岙山腹地的那个水库旁的卫生所。水库西岸,当年是新华大队驻地,原红星、新华、新安三个大队的群众看病都来这里大队部下设的卫生所。
给我看病的是南大池医生,他弟弟南细池是新华小学的民办老师,他们俩还都是金珍姐的堂弟,所以我认识。南细池老师后来还成了我的表姑爷。
大池医生问了我的病症,量了体温,看了舌苔,就包了白的黄的褐色的药片各一小包,吩咐我爸过年前这几天控制好我的饮食,少碰荤腥,清淡为主,多喝开水多睡觉,按时服药。大年初一左右会好起来的。
有一次去细王坳看医生,大包大包的草药捧回来熬成汤汁,用蓝边瓷碗喝,苦苦的;后来有一次去汪岗卫生院看医生,开了一大罐止咳糖浆,我差点当蜂蜜喝了;这一次大池医生开的药片,是我第一次吃到西药,那黄色的药片外面还有一层甜甜的药衣,我喜欢!
1977年腊月最后几天,我基本上是清水煮鱼元子为主食,还有大池医生开的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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