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老,不敢病
一
特别盼望退休老师回校的日子。
退休老师回来了,他们看见我,大老远就会喊:“哟,那不是小刘么!怎么样,最近忙吧?海燕好吧啦?吾同长高了啊,毕业了吗?哦,还在读高中哈!瞧我这记性......”一连串的发问,都不给我回话的间隙。
其实我体重已经比原来重了三成,身形也比原来宽了小一半,脑袋上的毛发也早已花了,早不是当初那个“小刘”了。
退休老师们大都把我定格在一九九〇年代新来的“小刘”那个印象上了,只有他们回校的日子,才有人亲切地唤我一声“小刘”。
绝大部分的日子里,走在校园里,大家都喊我“老刘”!年轻老师还毕恭毕敬地喊我“刘老师”!我已经坐上了奔五的快车道,回不了头啦!可我一点也不感到窃喜,反而有种头涔涔心慌慌的悸动。
不敢自称老,也怕被称老。头上有年过七十的老娘,还没好好给她养老呢;底下有将满十七的儿子,也只是个玩起网络游戏就不知东西南北的懵懂小子。
可是岁月不待人。
在阳台上捧一本书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眼眯了,头低了;在路上走着走着,竟不知道自己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在办公室坐着翻看手机翻着翻着,忽然站起身满处寻找手机在哪儿;在课堂上讲着讲着,有学生忍不住嘀咕“老师又讲起了自己从前了”......
二
二十年前,带着学生在军训场上风吹雨打日头晒,毫发无损。十天前,户外温度升到了二十度,少穿了一件外套出门,三个震天响的喷嚏惊到了行色匆匆的赶路人。
那时候一场感冒不算什么,喝碗姜汤,或者蒙头睡一觉,出一身汗,好了!现在可不敢惹上感冒,感冒一到,咳出了咽喉炎支气管炎,牵动了肩周炎腰椎间盘突出,没个十天半个月,它是不肯走的。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我这身子变得脆弱起来了。参加工作的前十年上医院的次数加起来抵不过这五年中任何一年出入医院的频率。
平时不敢随便跟母亲打电话,怕她又用电话“听诊”,然后说你声音怎么不对了,你是不是犯了咽喉炎,不会又是肺炎吧,你不会遗传 了你爸的头疼病吧......哪怕啥事也没有,她也会说,上回安医生给你做牵引,颈椎好些了吗?要记得去中医院做理疗。
母亲不是那种话多的人。但非说不可的话她也不掖着。三月份母亲的手机坏了,修好以后,原来存里边的好多号码找不到了;好长时间没接到我的电话,月底一接到我的电话,第一句就问我是不是跟去年春季一样(因为肺炎住院)。我赶紧声明:没有的事!
上周五晚上,呼吸道小恙,忍不住想咳嗽!周六是儿子参加浙江新高考历史科目选考的日子,怕影响到孩子睡眠,只好把自己关在卫生间咳了个痛快。
尴尬的年纪,尴尬的角色。真不敢生病。我们这个时候,没有权利生病。
三
又一个农历三月十七日到了,是母亲的生日。我没有什么礼物端的出手,不让母亲为我牵挂大概才是我给她最好的礼物。
母亲是外婆的小女儿。她前头的八个姐姐都没有寿数,没一个活到三十岁,好几个在幼年就夭折了。母亲一定会健健康康的,老天爷从她的姐姐们那儿抢走的岁月,都要还给她!
所以,我的七十一岁的母亲,还正当盛年!
我,当然就不敢老,更不敢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