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 第05章 飞花细雨
沈亦媚吃了一惊,右手闪电般扣住他脉门,喝道:“记着!不准分神,不准妄动真气!”
江兰舟看在眼里,淡淡笑了:“你的红颜知己,对你真是不错。全心全意为你着想呢。”
“兰舟,你……你……”
字不成音,胸口阵阵绞痛,眼前金星乱舞,渐渐什么也看不清楚了,“为什么?是你、是你下的毒——”
“杨郎。”江兰舟依旧波澜不惊,万种温柔,“杨郎,你中的是什么毒,到现在,还不知道吗?”
沈亦媚忽然朝岸上女子瞥了一眼,眼内锋芒如惊神乍现,轻轻开口,向杨独翎解释,也算是回答:“你所中的毒,就在她唱的那首词里——飞花细雨。”
“飞花细雨?”
沈亦媚点点头,手上的力道突然加强,源源不绝催送过去。
杨独翎忽然明白,她是借此机会拖延时间,以期尽快打通杨独翎还没有完全畅通的奇经八脉。
“花是离心花,雨是篆金香。两种皆是番外品种,本身都是无毒的,离心可供观赏饮用,篆金能燃香焚室。致命之处就在于,一旦这两种药物同时使用,却成了无色无味的天下至毒。这是一种慢性发作的毒药,你在很长的时间里面,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等到它开始发作的时候,它便已经侵蚀了你的五腑六腑。所以,在庆宴的那个晚上,你不是中毒了,而是——毒发了。”
杨独翎心中一寒,道:“你既深知它的来历,也早就知道,象这种慢性毒物,旁人不易下手,只有最亲最近的人,才可能有这种持续下毒的机会。你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
沈亦媚颔首,却道:“那时我便告诉了你,对你疗伤又有甚么好处?”
“啪、啪、啪”,江兰舟鼓掌含笑。
“这位姑娘果然学识渊博,字字道来如珠玑。兰舟还有一点不解,飞花细雨在中原极是少见,随着数十年前用这种毒物的门派遭到灭门以后,飞花细雨彻底灭绝。姑娘若非深知这奇毒的来历,就算内力惊神通天,也断不能把这天下至毒从体内逼出。”
沈亦媚冷笑道:“这只好算你的运气不大好,你能用它,我就不知解它么?”
江兰舟点头表示同意,斯斯文文地说:“说到运气,杨郎,你真还不是一般的好。我就怕寻常毒药,还没下到你身上,便为你警觉,特意挑了这种早已绝迹中原的飞花细雨。它甚么都好,就是发作的时间实在太慢了,我一直耐心的等了两年,才捱到你将要毒发的日子。原本若是等足日子,它自然发动,你直接死了,省我多少手脚。可是,却发生了一件事,迫得我非提前动手不可。我只得借口怀孕,把杨家堡所有上得了台面的人手全数聚集在一起,邀约谒金门,以图使杨家堡一扫而空。谁知提前催动毒性,便不能使你立毙当场,被你逃出去了不说,一路上还杀了谒金门多少人,害得我对他们几乎无法交代。最后遇上雪崩,我总想你该是死绝了吧,谁知非但绝处逢生,身边还多出这么一位仙女一般美貌的姑娘来。”
这样温文的女子,这样温文的口气,说出的,却是如毒箭一般恶毒锐利的言辞,毫不留情地刺进杨独翎心口!
杨独翎反倒冷静下来,全身经脉尚未打通,就算沈亦媚不交代他控制真气,也是提不起几分来。而沈亦媚至今只是一味输送内力到他体内,拖延时间,就表明了,她自己,也是不能够在这紧要关头妄动真气的!
倘若不能配合她在最快的时间内打通关节,不但他性命难保,甚至会连累沈亦媚。
他一面暗自运功,一面冷冷道:“兰舟,我们成婚几年来,可有一丝一毫待你不周,你必欲置我死地而后快!”
江兰舟嘴角浅浅向上一弯,才欲说话,注目湖中两人,募然惊觉了什么,她笑了起来:“杨郎,几日不见,你大长进了呢。我既然找到这里,绝不容你再有机会逃脱了。”
说着拔身而起,就象一朵晶莹雪花,朝着碧蓝湖水冉冉降落。
白玉般的手指间,蓝芒烁烁,那是剧毒的追魂夺命针。
沈亦媚脸色一变,拖动杨独翎迅速沉下水里,转瞬滑开数丈之遥。
“蓬”的一声轻响,蓝幽幽的轻雾在湖面上弥漫开来。
杨独翎突然挣扎起来,道:“沈姑娘,你快走吧,我不能拖累你!”
沈亦媚尚未回答,江兰舟柔声笑道:“郎情妾意,好不情深意重。唉,杨郎,才不过短短数十日,你的心便转向了他人么?男人真的是多变啊。”
白色的身影,再度迫下,这回她手里拿的是一大把透骨钉。夺命针细小,不能及远,这一大把透骨钉,却完完全全可以力透水底,远射数丈。
沈亦媚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妻子谋害亲夫,已经是恶毒之至的罪行,居然在事发以后,这样明目张胆的接连追杀!
透骨钉已然激射而出,容不得她多想,双足抵住湖中大石,略一用力,跃出了水面。
她身在半空,犹自一手扣着杨独翎手腕,清叱声中,流云袖如从峰峦天空中摘取的云雾,向江兰舟当头笼罩下去,去势快得不可思议。
江兰舟一声惊呼,避无可避,扑通跌入水中,过了一会,湿淋淋露出头来,只见杨独翎躺在湖心大石上面,而沈亦媚的身子却慢慢沉入了水里。
江兰舟心中一喜,知沈亦媚在运功时分妄用真气,已经伤了内腑。
杨独翎和沈亦媚内息相连,这时忽然觉得对方内气翻腾如沸,而盘旋在自己体内的气流仿佛洪流一般,倒转着,冲了出去!
大惊之下,把沈亦媚往上拉,颤声道:“你、你怎么样了?”
沈亦媚低声道:“内息岔了,不要紧,你快调整内息,不要说话。”
“不!”杨独翎叫道,“你别管我了!快走,快走!”
他稍一停,厉声道:“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不必你来干涉!”
沈亦媚身躯微微一震:“你……”
募然间寒风袭面,江兰舟已掣出长剑,向杨独翎刺来。杨独翎一低头闪过一剑,第二剑却势难再挡。
沈亦媚人在水中,咬牙低声道:“罢了!”
一股大力如狂潮般疾向杨独翎体内侵入,竟然在这瞬间,沈亦媚用自己全身的功力帮助杨独翎打通了奇经八脉。
她把所有的功力强行迫入杨独翎经脉,等于杨独翎忽然之间,丹田里积聚了两个人的力量。
他下意识出手便是一掌,江兰舟剑尖一歪,向后跌去,口边顿时流出鲜血。
与此同时,沈亦媚手足不动,向水底沉了下去,全身上下,缓缓沁出了紫黑色的血。
杨独翎入水抱住昏迷的女子,浮出水面,倚放在水面大石上。
沈亦媚脸白若纸,在杨独翎的怀里,迅速冰冷下去。
黑色毒血自身上每一寸肌肤中密密沁了出来,甚至她的眼耳口鼻之中,也渗出了淡淡血色。
他们练功正到了最后一个关键阶段,沈亦媚迫不得已运用真气,由于两人气息连成一体,杨独翎还没有能力把握自己的内力,刹那间走岔气息,体内残余的毒素倒流入沈亦媚肺腑,毒气反攻,本已是攻心之毒。
更何况,沈亦媚还用最后的力量帮助杨独翎打通关节,等于任由那股剧毒在她空荡荡全无真气的体内滥殇,比原先的毒性发作快速强烈了百倍有余。
“亦媚,亦媚!”
杨独翎心中撕裂似的疼痛,大声狂叫出她的名字,摇撼她。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他发狠的把她用力抱紧,颤抖的手指不停擦拭鲜血,喃喃说道:“我不认得你是谁,我不曾好好待过你,更没有报答过你,所以,你决对不可以死,我一定要把你救回来!”
他试着用自己刚刚恢复的内力,还输给一无知觉的女子,岂知一接触她体内狂奔乱走的气息,不但把他的内力反弹了出来,甚至他尚未完全稳定的丹田隐隐作痛,这强一运力使之气血翻涌,口中喷出血来。
一口瘀血吐出,再次抬头,忽然发现自己身遭所能感受到的世界已是大大不同!
冰湖的水是那样清澈,连水流缓缓流动的声息,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湖底下水草游鱼历历可见。
他如同身处于一个天分外蓝、水分外清的世界,整个人对外界的感识截然不同。
他怔了一怔,领悟过来,是因为沈亦媚最后把全身的功力送入他体内而助他打通奇经八脉,他由此积聚了自己和沈亦媚两个人的内力,在吐出了瘀血以后,两股内息在他体内畅通融合,他此时甚至比未中毒之前更强了。
他与她素不相识,但她的气息,她曾经的活力,已然永远停留在他的体内。
江兰舟狼狈不堪爬上岸去,她受了一掌,着实伤得不轻,挣扎着爬到岸边,不停喘着气,见杨独翎那般忘我的对着另一个女子,似乎早已忘记她的存在。
虽然,是她背弃自己的丈夫在前,却忍不住心头如狂的嫉恨,喘息着冷笑道:“飞花细雨毒气反攻,世上无药可救。她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