龄官:不因爱情而卑微,不因富贵而低头,是做人最大的自由
龄官要是放到今天,那是演艺界妥妥的女一号。
她的自身条件是相当的好。一等一的美貌,而且她的美,有些像林黛玉式的袅娜病态之美,并不是庸脂俗粉,就算是在美女如云的贾府,也是能让人一眼惊艳的。误打误撞遇到她的宝玉,一时就恨不得认识她是谁,被她吸引了去,看了她半日。
长得美,加上业务能力强,唱戏唱得好,更是为她加了分。这个又美又认真的龄官,简直是人见人爱了。也就无怪乎省亲观戏时,元春也对她另眼相看,还特意嘱咐不许为难她。古时戏子地位极低,连奴仆尚不如,龄官有这份荣耀,无疑是天大的造化,按理她应当受宠若惊,或是引以为豪的。
这样好的女孩,也难怪贾蔷会对她一往情深,甘愿放下贵公子的身架,如同宝玉在黛玉面前一样,做小伏低,极力讨她欢心。
按理说,龄官应该知足了。她得到了许多人穷尽心机和手腕,却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或者说,她应该审时度势,学会把自身的资源优势发挥到最大的作用。
在贾府,条件好,且得了好处的也有不少人。比如晴雯,以及后来的芳官,他们都是仗着比别人生得好些,有人撑腰,过着副小姐,甚至连小姐都比不上的日子,滋润得没话说。也就难怪晴雯敢和宝玉斗嘴,并且说出,死也不出这屋的话。而芳官一边吃着柳嫂子为她搭配的营养餐,一边却还在抱怨,油腻腻的谁吃这个!
还有一拨,是没条件也要创造条件的。最典型的便是袭人,这个贾母口中的“锯了嘴的葫芦”,硬是凭借扎实的业务能力,和自身的为人处事能力,成为了怡红院的第一把手,甚至被内定为姨娘。
而龄官,和他们都不一样。当大多数的丫环奔着姨娘梦而去,争得你死我活时,龄官,却只在远远的角落里,有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虽然身为下贱,但龄官从来也不自轻自贱,她一向只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不会屈服于环境,也不会沾染世俗尘埃。这一点,和清高善良的黛玉多么相像!而形容晴雯的那句判词“心比天高,身为下贱”用在龄官身上也非常合适。
唱戏时的龄官是光芒四射的,她在戏台上尽情施展着自己的魅力,赢得了满堂喝彩。也将元春省亲的氛围推向高潮。
这个时候,元春点戏,贾蔷来传,一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一个是和自己情意正浓的恋人。然而龄官果断拒绝,她不唱非自己本角的戏,而另唱了两出。这样的胆量和坚持,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万一元春一个不高兴,后果是什么很难想象。然而,偏偏见惯了虚假的元春,却对龄官分外欣赏,不许任何人为难她,还另有赏赐。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内心,想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和恒心。龄官之所以被元春独看,被贾蔷深爱,外貌和歌喉只是其一,特立独行的个性,敢于表露真实的自我,也让她的魅力更升级了吧!在“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人人皆为奴役的时代,一个小小的戏子,却敢于当众叛逆,这是很难得的。
关于龄官的篇幅不多,她与贾蔷的一段情,更像是作为宝黛感情的对照,而文中另一处,是因为史湘云说出龄官长得像黛玉,引得一场误会。比起晴雯,芳官等人,关于龄官的描写也算少得多。但是龄官的每次出场,却都非常聚焦眼球。让人好像看到了另一个版本的林黛玉。同样的多病多愁,同样的敏感,同样的冷淡的外表下,深藏着一颗炽热的心。
关于龄官的过去,只知道她是贾蔷从姑苏采买回的十二个女戏子之一。她有什么样的身世,她与贾蔷是何时互生情愫的,都无从得知。
漂泊的命运,戏里戏外的变幻,世事无常人情冷暖,她早早尝遍。她并未因为来到候门大户而心安,并未因为有贵族公子的另眼相看而得意。当别的戏子除了唱戏,便欢天喜地地玩耍时,里面却没有龄官的影子。在台上,她光芒无限,而下了台,卸妆后,她是低调的,不会以此争宠卖乖,她的心事也不会轻易对别人提起。
十几岁的如花年纪,正是心思懵懂的时候。林黛玉曾在梨香院外听十二个戏子唱“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听得心驰神往,浮思联翩。而唱戏的女孩子们,在她们心底,是不是也有属于自己的心思?
戏子在古时被视作玩物,十二个戏子里,有不知天高地厚,一味贪玩的,也有因在戏里扮了夫妻,而将这份痴意延续到生活中,分不清梦与现实的。
而龄官,本不屑于富贵,更不愿意被当作猫儿狗儿,而与贾蔷的相爱,对她来说,既是甜蜜,更是无时无刻的纠结!
敏感如龄官,怎不知他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她是不可能嫁给贾蔷的,最多只能为妾,她心中的爱是唯一的,独有的,又怎肯去做一个妾室?在这一点上,她更接近于现代人的思维。就算清高如黛玉,也认可宝玉纳妾。正如贾母所说,世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而力争上游的袭人,对于姨娘这个身份更是感到无上光荣。
如果龄官和别的爱慕虚荣的丫环一样,那么,她就不会那样痛苦。或者,她不把这份感情看得太重,她也会好过一些。
作者是以宝玉的视角,来写龄官的。一是龄官偷偷在暑天的蔷薇架下画蔷,画了几千遍,自己画痴了,一边画一边落泪,也把宝玉看痴了,心疼起她来。直到一场骤雨,才惊醒了两个人。
后来宝玉想听戏,听别人说龄官的戏唱得最好,便去找她。这才发现龄官就是在蔷薇架下画字的那一个,面对宝玉,她冷若冰霜,直接拒绝,不肯稍作敷衍。这样的态度是宝玉从来也没有遇到过的。幸好宝玉从不和漂亮的女孩子生气,反而更觉得她独特。
宝玉听了旁人的建议,准备让贾蔷去劝她。而贾蔷正好提着鸟笼出现。宝玉在外面目睹了两人的相处日常,贾蔷对龄官真是百般呵护,买雀儿也是为了逗她开心。哪知好心办坏事,反而惹得龄官更难过,觉得他是在打趣自己。贾蔷马上放了雀儿,听说龄官身体不好还咳血,立刻就要去请医生来看。这时,龄官又担心他被太阳晒坏了,连忙叫住了他。
宝玉又一次被震到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和黛玉相处的日常,但他更多的是被这个女孩震撼了,就是这个女孩,让他明白了,弱水三千,只得一瓢饮。
龄官和贾蔷的爱情,是纯洁而热烈的。
然而龄官对于被困于深府中的日子,也是痛苦的。她不愿意做一只笼中的金丝鸟,无论有多被看重,她依然不喜欢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生活。这才是她痛苦的根源。
她如黛玉一样,金莼玉粒也难以下喉,但是她不像黛玉可以写诗抒发情绪,更不像黛玉被众人宠着护着。她们共同的特质是,为了自己的内心。可是谁会去关注一个戏子的内心?
龄官是想要和贾蔷在一起的,否则也不会悄悄地画心上人的名字,眼泪不止,更不会在他面前发脾气,使性子。但龄官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
她之所以那样痛苦,是因为她知道,要么离开,要么屈服于命运和世俗。
爱情与自由,都是那样美好,珍贵。可若要将爱情交给看不见的命运,让爱情在污秽之地渐渐变质,让自己慢慢心灰意冷,红颜老死,那倒不如离开。
当贾府因宫里老太妃薨逝,遣散众戏子时,龄官却未见踪影。是作者觉得没必要提,还是别的呢?龄官是离开了,还是病逝了,也只能揣测了。终于,她没有继续留在这“牢坑”一样的地方,她总算依循了自己的心意。
我总是以最好的结局来想象,她回归了故里,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和贾蔷的一段爱恋,已成为最美好的回忆,终不沾染尘埃。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幸福,哪怕平凡,却不会违背自己的本心。自始至终,她都清楚,什么对于自己最重要。那便是自由。
作者:阿五,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