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炳彩:葛根芩连汤的临床应用
葛根芩连汤为常用经方,本方由葛根、黄芩、黄连、炙甘草四味药组成,见于《伤寒论》34条,原文为“太阳病,桂枝证,医反下之,利遂不止,脉促者,表未解也;喘而汗出者,葛根黄芩黄连汤主之”。
本方在《方剂学》中列入解表清里之剂。一般认为本方有解表清里之功,主治身热下利,胸脘烦热,口中作渴,喘而汗出的病证;并认为本方为太阳阳明经药。
如《医方集解》:“此足太阳阳明药也,表证尚在,医反误下,邪入阳明之腑,其汗外越,气上奔则喘,下陷则利,故舍桂枝而用葛根,专治阳明之表(葛根能升阳明清气,又为治泻圣药),加芩连以清里热,甘草以调胃气,不治利而利自止,不治喘而喘自止矣。又太阳表里两解之变法也。”
喻昌曰:“太阳病,原无下法,当用桂枝解外,医反下之,则邪热之在太阳者,未传阳明之里,所以其脉促急,其汗外越,其热上奔则喘,下奔则泄,故舍桂枝而用葛根,以专主阳明之表,加芩、连以清里热,则不治喘而喘自止,不治利而利自止。此又太阳阳明两解表里之变法也。”
以上引证说明,不少医家认为葛根芩连汤为太阳阳明之方。
根据姚荷生老师的经验,本方应为阳明经脉方,依据有二:一为葛根为阳明经主药,如《中药学讲义》认为性味甘辛平,归经入脾胃经,功效升阳发表,解肌透疹,生津止泻。《本草纲目》引王好古曰:“气平味甘,升也,阳也,阳明经引经的药也。”张元素曰:“升阳生津,脾虚作渴者,非此不除,勿多用,恐伤胃气。张仲景治太阳阳明合病,桂枝汤内加麻黄、葛根;又有葛根黄芩黄连解肌汤,是用此以断太阳入阳明之路,非即太阳药也。头颅痛如破,乃阳明中风,可用葛根葱白汤,为阳明仙药。若太阳初病,未入阳明而头痛者,不可便服升麻、葛根发之,是反引邪气入阳明,为引贼破家也。”时珍曰:“本草十剂云轻可去实,麻黄、葛根之属。盖麻黄乃太阳经药,兼入肺经,肺主皮毛;葛根乃阳明经药,兼入脾经,脾主肌肉。所以二味药轻扬发散,而所入迥然不同也。”再者《医学入门》认为:“浮而微降,阳中阴也,足阳明经药。盖解肌发汗,目痛鼻干,身前大热,烦闷欲狂,头额痛者阳明症也,可及时用之。”并有歌诀云:“葛根甘平善解肌,阳明头额痛乃宜,呕渴泻痢酒毒解,痹风胁痛亦能医。”
由上可看出,葛根是阳明经药,其方当是阳明经脉方,这是它的病变部位;因为阳明之上燥气主之,故其病因为风燥;其主症是前额痛连后项,目痛鼻干,苔白或薄黄,舌正常或偏红,脉浮。只要具备以上症状,就可选用葛根黄芩黄连汤。
何以其能治颈项不舒,原因是葛根能滋养津液柔筋脉。而足阳明胃经,起于鼻旁(迎香),挟鼻上行,相交于鼻根部,旁行入目内眦,与足太阳经脉相会,下行沿鼻外上齿中,还出,环口绕唇,下交承浆,分别沿下颌的后下方(腮腺炎),经大迎,过耳前,沿发际至于前额。
1、额窦炎:王某,男,34岁,西医师,1970年9月4日初诊。自诉患鼻炎多年,每因受寒发作加剧,现症前额痛以胀痛为主,后项不适,流鼻涕,鼻干燥,口或渴,饮食二便如常,苔微黄,舌正,脉弦,两寸浮,用葛根芩连汤合四逆散加牡蛎、吴茱萸,初服3剂,额痛明显减轻,连服15剂,前额痛消失,鼻涕大减。以后也屡有发作,即自服上方,疗效均好。该患者以后用上方治疗其他类似病人,也取得了明显的疗效。
2、鼻衄:胡某,女,30岁,农民。自诉经常鼻出血,尤以晚上睡着后为多,屡服药疗效不佳,遂于1988年5月24日初诊,除鼻衄外,常鼻干鼻燥,前额痛,后项不适,寸脉浮,余无明显异常,遂葛根芩连汤加白茅根、焦栀仁,服5剂鼻血停止,再服14剂,前额痛也除,至今未再复发。
3、肺心病心衰:朱某之母,80岁,患肺心病多年,近来感冒之后又发热,口渴欲冷饮,咳嗽痰黄,气喘,动则加剧,心慌胸闷,面红,前额不适,纳减,大便黄,小便黄,苔薄黄,舌红,脉弦数有间歇,两寸脉浮,投以葛根芩连汤合宣痹汤,3剂热退,胸闷心慌气逼减轻,再服5剂,病近期控制。(《温病条辨》上焦篇宣痹汤:射干、郁金、枇杷叶、通草)
4、痿证:舒某,女,67岁,1986年7月24日初诊。前日外出,归途中逢下大雨,躲避不及,在大雨中走了几分钟,久未下雨,一下雨地面热气很重,回家后即感两脚无力,第二天,竟不能起床,不能走路,二便均需人接,脚不痛,但觉无力,口渴,有汗,全身无力,脉濡寸旺,初用李氏清暑益气汤加味3剂,症不见减,后思治痿独取阳明,加之患者前额痛,后项不适,于是用葛根芩连汤加白鲜皮、地肤子,服5剂,能起床走路,但不稳,连续服50余剂,康复如初。
5、神经官能症:熊某,女,40岁,1989年5月27日初诊。经常头昏头痛,前额不适,后项不舒,喉常痛,心烦脾气急,睡眠不好,口或渴,纳可,多食则胀,口苦,大便如常,小便黄,月经稍提前,量偏多,色红,经期上症加重。曾在市某医院住院治疗,无效,乃来诊。切其脉,两寸浮,苔白,舌红,望其喉,充血有滤泡,遂用葛根芩连汤合银翘马勃散,连续服用,病逐渐减轻,服至春节前病愈,上班恢复工作。
6、口疮:何某,男,57岁,洪都机械厂干部,1988年5月27日初诊。经常口舌生疮,伴口渴、口臭,询其症,尚有前额及后项不适,易出汗,大便或结,小便黄,眠差,苔黄,舌稍红,寸脉浮,遂用葛根芩连汤加蒲公英、焦栀仁、厚朴、枳实,5剂症大减,再服5剂,痊愈。以后曾复发几次,均用上法治愈。
7、盗汗:同事李某之外甥,7岁,1989年12月7日初诊。素每晚睡后即出汗,全身均有汗,醒后汗止,平时喜喝水,纳可,大便偏干,小便如常,苔白,舌红,脉濡。初用当归六黄汤连服14剂,无效,后询知其有鼻炎,前额不适,仔细切脉,脉濡两寸微浮,遂用葛根芩连汤加牡蛎,初服7剂,症大减,再用7剂,盗汗停止。
8、牙龈肿痛:赵某,1996年春节前,右侧下牙龈肿痛,纳差,不欲食,想呕,注射青霉素3天无效,改用中药,询其症尚有口苦口黏,前额痛,口臭,小便深黄灼热,寸脉浮,用葛根芩连汤合温胆汤加茵陈、焦栀仁、蒲公英,5剂而愈。
9、呕吐、小儿泄泻:林某,男,4岁,8月间突然发热,呕吐泄泻,日夜数十次,口渴欲饮,饮即吐,泻下初似木樨花状,后为清水,体温39℃,苔白,与葛根芩连汤加陈皮、竹茹、益元散、法半夏、生姜,1剂热减,吐泻较瘥,3剂痊愈。
10、痢疾:伍某,男,30岁。痢下里急后重,肛门灼热,有脓血,伴发热、口渴、纳差,苔薄黄,舌红,脉浮数。用葛根芩连汤加薄荷、槟榔、山楂、枳壳,3剂症大减,继服病愈。
11、肠伤寒:以本方为主,随证加减,治疗肠伤寒12例均获痊愈。适应证:用于肠伤寒初期、增进期和极期。症见发热,恶寒,头痛,肌肤壮热(38℃~40℃以上),身重,肢疼,项强,腹痛,泄泻,小便黄赤,脉濡数或浮数,方用葛根30g,黄芩15g,黄连末9g(冲服),甘草9g,水煎,头煎和二煎混合,分3次服,每次冲黄连末3g。
12、颈椎病:程某,女,50岁,1995年6月12日初诊。因颈项不适医院诊断为颈椎病,先用牵引,后用中药治疗不效而来就诊。询知除颈项不适外,还有前额不舒,脉浮,苔白,舌偏红,用葛根芩根汤加花粉,先服5剂,症状大减,再服10余剂,颈痛消失。
13、重症肌无力(眼肌型):吴某,女,18岁,因双侧眼睑下垂,影响视力,先求诊于西医,诊断为重症肌无力(眼肌型),服用新斯的明无效,服中药亦无效,而从弋阳来南昌求诊。除上症外,还伴有前额、后项不适,苔白,舌红,脉浮,用葛根芩连汤加刺蒺藜、钩藤,连服50余剂,病愈。
临床运用应抓住葛根芩连汤的病因、病位、主症,不管西医诊断为什么病,均可用本方取得疗效,这就是异病同治。
附 伍炳彩谈鼻炎治疗思路
第一条路,根据肺开窍于鼻的理论,治肺、宣肺,就可以治疗鼻炎。像一些急性鼻炎,如果有咳嗽,流浓鼻涕,脉搏浮的,可以使用桑菊饮;如果没有咳嗽的,可以使用银翘散;如果鼻涕是腥臭,脉搏不浮的,也可以使用《金匮要略》的千金苇茎汤;如果前额不痛,但是有咳嗽,汗出,甚至气喘的,也可以使用麻黄杏仁石膏甘草汤加减;如果偏于流清鼻涕,还可以使用川芎茶调散;如果符合川芎茶调散,但里面还有点热象,可以使用菊花茶调散。这些都是从肺着手,这是第一条路。
第二条路,可以从胆着手,内经里有句话:“胆溢热于脑,则为鼻渊”。比如浓鼻涕很多的,表现为头痛,以太阳穴为主的,如果舌苔不是很厚的,可以使用小柴胡汤,舌苔厚腻的可以使用温胆汤。
第三条路,从阳明胃着手,足阳明胃之经脉,起于鼻之交頞中,这是《内经》中的原文。刚才我们讲的,葛根芩连汤就是足阳明胃的经脉风燥证,有前额痛连后项的可以使用,如果没有前额痛连后项,口渴厉害,出汗多的,像白虎汤、玉女煎,都可以用来治疗鼻炎,可以放胆用,因为有中医理论在这里。你不要遇到这种病人就只想到苍耳子散,就非要用辛夷花,那就太差劲了,这种医生要我给打个分的话,就仅仅是个住院医生的水平。
第四条路,从肝论治,中医理论中肝与胆相表里。比如除鼻塞以外,还有流浓鼻涕很多,眼睛怕光,头顶痛,小便很黄,甚至小便有灼热的感觉,脉搏弦而有力,用龙胆泻肝汤很好;如果浓鼻涕不是很多,但是胸胁苦满,大便里急后重,脉搏弦,可以使用四逆散。
以上是治疗鼻炎最常见的四条路,是用得最多的,但是还不止,有时还可以从太阴脾着手,这主要是一些过敏性鼻炎,比如说早上起来碰到风就打喷嚏,鼻子痒、汗出、怕风、比较疲劳、没有力气、大便稀溏,脉搏偏浮而弱,或者还有些关节痛,可以使用《金匮要略》里的防己黄芪汤加味,对过敏性鼻炎,夹了湿的,疗效是很可靠的;如果中阳素虚,中焦的阳气不足,大便经常稀溏,胃脘怕冷,口不渴,舌苔薄白,舌质淡,理中汤也很有效。另外少数病人也可以从肾着手,比如晚上尿多,怕冷,口里不作渴,用金匮肾气丸也有效。所以从肺、肝、胆、胃、肾、脾着手,都可以治疗鼻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