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雨廷先生谈话录（一）读书笺记

这本谈话录去年看了几页，又因听过张老师的一节庄子课，对张老师的学识服气。这本书是张老师记述其老师的言谈。言语间精彩纷呈。吾喜做笔记，写自己的感受。这是我学习的方法，也是促进写作的方法。日记，实难做到，力而求之。

—20170817秋山记

一九八六年一月十八日

　　先生言：

迴向思想，出于佛教，将无始以来的习气全迴向完，唯此中国尚无相等的概念。《华严经》十信（信为道德源功德母）、十住、十行，积德甚多，于是十迴向，全发挥掉。迴向之后，才可以谈十地了。迴向的目的，是要成功一个大圆镜智，是转识成智的步骤。镜子照东西无遁形，但照后本身一样不留，清清楚楚（但实际仍全在）。如老太婆代人念经，画红圈卖钱，本身并无功德。

开篇谈迴向，此缘也特别。无始以来的习气，也就是先天习气，化掉。这和消业是有联系的。业力和习气，是不是一个同样的东西呢？我倒是觉得不是一个东西。业力和自身有距离，但是累世都有联系。而习气呢，就在自身上。大圆智镜，看其解释就如同关系之镜。每个人时时刻刻在关系中，在关系中，自我是无所遁形的。一目了然，自己敢不敢看清楚，就两说了。不管看不看，事实是清清楚楚的。是什么在阻碍人看清楚自己呢？是习气。习气中有伪装，有逃避，有恐惧，有扭曲。因而呢，看不清楚，烦恼也就来了。生死也就分了。

众生有烦恼障，菩萨无烦恼障，有知识障，迴向可去掉知识障。迴向的方法是哪里来的迴向哪里，如写邵康节就迴向邵康节，写熊先生（十力）就迴向熊先生。故前日杜之韦认为不要读书，读书转增障碍是不对的。

讲迴向的方法。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各安其心。根和尘的缘在触，继而引发受想行识。迴向就是回到触受。心不随境转，心就是那面镜子，来什么，照什么。清清楚楚。至于读书，也是文字不断地进入心里，旅游一番。不过到底还是要离开的。

　　（此先生对我第三次谈迴向，始知与老子“圣人不积”之旨仍异。）

对于张老师的悄悄话，可探究。圣人不积，何意呢？可联想的有，圣人无为而无不为。行不言之教，为无为之事。由此观之，圣人不积，是有大承担。无所积而积天下。迴向，旨在正本清源。

　　先生言：

出学问、出事业跟忧患环境有关，唐（文治）、熊（十力）、杨（践形）、薛（学潜）皆如此。

先生所列四人，皆清末民国到建国初年，这一阶段的学者。传统文化被西洋枪炮打散，打破。这个时期，很有志之士想突围，想融合，想创新，真的是乱世出英豪。

唐先生（文治）在清末任高官，清亡后很苦闷，乃卜一卦决疑。得乾之讼，初爻、三爻变。乾初曰“潜龙勿用”，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乃终身奉此二爻为的。讼三曰“食旧德，贞厉，终吉。或从王事，无成”，准此始绝口不谈政治，改堂号为“茹经”。食旧德以发扬本国文化，改办教育，所创无锡国专，一时人才荟萃（此南方，北方有清华国学院，王国维、梁启超、陈寅恪主持）。然非食古不化，又办今交通大学，吸收西洋文化，取易“天地交，万物通”之义。我遇唐先生时相差六十七岁，乃晚年入门弟子，其年谱尚有记载。

交通大学，因缘于此。今日说交通，首先想到的象是堵车。是汽车尾气。而与天地交，万物通相差甚远。而天地交，万物通，人在其中。什么人呢？老师，学子。这个寓意很大。

　　先生言：

当然，我研究学问早已超出阶级基础。但如果从阶级基础言，我和唐先生、曹元弼（至死留着长辫，后入满洲国从溥仪，于汉易极精）不同，是从资产阶级角度反过来读经的，故能认识经的佳美，而不易受经的束缚。中国思想，不读经不可能懂，但以为光读经就懂中国思想也非。我们潘家过去与徐光启等在一起，豫园就是潘家产业。我父亲有见识，后搞银行，转入资产阶级，这跟上了时代。你们读经也要注意，不能停留在过去的角度上。

谈读经。但是强调古今汇通，经世致用。读经是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必经之路。对于西方文化，也是同样。从源头去追寻。马王堆出土的道德经上有言，执今之道，以御今之有。也就是不停留在过去角度上。

　　先生言：

锻炼身体不是要身体好，如果那样当然太局限，而是在锻炼中可得到一样东西，这样东西你身体再差也无关。王重阳收了马钰、丘长春等七个弟子，本人只活五十余岁就死，可见与寿命是无关的。

锻炼身体，是要身体好。这是自然之理。但是，这是很低的层次。在锻炼中，可得到一样东西。生命的消息。锻炼身体，就是在动静中，通向自我认识之路。生命的消息，可探而得之。

火镬冰河之地，变作香林，

饮铜食铁之徒，化生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