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格力 | 软香轻红嫁与春水

软香轻红嫁与春水

文|白音格力

形容一个女子的美,我看过很多美丽的词,也用过很多。但有一个,是我最喜欢的,也最不舍得轻易用的,那就是“软香”。

这个词,在我的高中时代被我一次次写进那些朦胧诗中。我写过一句“我站在花前,香是软的。我在你面前,你是不开不笑的那一朵,很坚硬地包住了你的心”。那个时候,“你”是一个多么美丽的词啊,很多散文里随处可见“你”,像一首诗。你是谁,在哪里,没有人知道,但总觉得,有一个“你”在心间。

那个年代,是好诗的年代!那个年代,青春是忧伤的好青春啊——是忽然想起,什么也不为,就可以轻轻哼唱“那天/黄昏/开始飘起了白雪/忧伤/开满山岗”。

是在很多很多年后的今天,偶尔会想到这个词,于是我开始努力追溯这一缕“香”,一个词开出的香,到底是我从哪里看来的,还是突然随兴而起自己信口题出来的?

前者的疑问,是因为我觉得我无此才德,吟得出这样诗意出香的词来;后者说我信口,是因为那时我的朦胧诗,一次一次地把我惊得青春不附体了。比如我说“落花拍响水面”,落花流水的意象,那时我自然是不懂的,因为才疏学浅,只是我在河边与青春一起坐在一大片绿油油的忧伤之上时,看到落花,“啪嗒”一声,拍打在水面上,惊人的。其实是没有声音,也没有拍打的动作,只是缓缓的,像哪个诗人从写好的诗句里摘下一朵不堪的词,随手一丢而已。像我的青春,不知被谁,拍打了一下,又一下。

闲时,我常会翻我手头上珍藏的旧杂志,我总想从中找到这个词,下面应该有曲线,像流水。

可是一直没找到。我知道王实甫《西厢记》有“软玉温香”一词,玉的软,也是美,是内心柔软好似更珍重而善待,所以用来赞美人自然是极佳。

又查得冯梦龙《警世通言》第二十一卷中有“软香温玉”一词,这才知晓,这“软香”是古人早就用过的。但是我的少年,那时是不可能从这浩浩长卷中采得这一朵“香”的,我想知道是哪个陪伴我的写者,在哪篇文中用过,便让我的青春,连忧伤都变得温柔,变得那么芬芳了。

可终是无果啊。但我确定,我是造不出这样的词来的。

查资料时得知有一种花叫“软香红”,竟是我从未听闻的。说是中国古老月季品种。花紫红,瓣扇形,基部淡粉红色,花型中等,花萼长尖,花托杯状,盘状花,有浓香。

我一直有一种感觉,就是软香的香,应该是很轻的,很淡的,所以才软,但怎么也没想到冠名“软香红”的月季,竟是浓香型。但花色上相对不浓,如此说来这“软香”,是将浓的香柔软了一下吗?所以才与这样的红,相搭相配。

开始更多地读台湾作家周梦蝶的诗,是在他仙逝之后,看了有关他的一个平生影记,记录他每天起床、穿衣、吃饭、买报等,可是,就是这么些简单的日常起居,竟然让我看得心下软了又软,打算一直看到老。所以我从没看完这影记,每到哪一处,我静思时就停了下来。

他的一生,是柔软的一生,像他在细长的一条宣纸上,写着细长的毛笔字,或打着一首诗的草稿,一字一行的斟酌与珍重。

因此更多关注他的诗,其中,竟然看到“软香”二字,诗中一句“软香轻红嫁与春水”,让我在其中品了一年有余。

如此说来,那软香的香不管浓淡,这一软,就够了;那红,不是浓红,是轻轻的红,小心翼翼的红,不惊扰人的红。终于也明白,软香,与轻红,真的是再美好不过了,而都付春水,一生可喜。

软香轻红嫁与春水!

是那么让人喜悦啊。就像有的人似花开时,是缓慢的香,软的香,一瓣瓣地开。不疾不徐,与世界温柔相待。做人该有这样的美,作文也该有这样的美。这样的软香,是世外的香,这样的香,从绿的汁液里,轻轻飞出一抹红,不多,却必不可少。软香轻红的人,是世上稀有之人。

为一个词,搜遍了少年城池,似是看了一场花开,既忧伤又惊喜。如此,我觉得,我单薄过,我饱满过,我坚硬过,我柔软过的青春,终会被一页诗轻轻地珍藏,如香软,如红轻,如春水初生。

自然用软软的笔尖,轻轻的墨,写着几行——我的青春,软香轻红嫁与春水,我忧伤和惊喜的都是,你是刚出生的那一朵。

图片:阿健ZJIAN

编辑:兔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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