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卑男的骚操作
1
顾斌让刚从外地回来探亲的哥们儿余晖帮他个忙——在他女朋友马薇下夜班途中对她出手耍流氓,配合他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
顾斌苦追了马薇四年。
前三年他就是炮灰一样的存在,不论怎么可劲儿刷存在感,在马薇这儿似乎总欠了一把火候。两人的关系总卡在不上不下、不远不近那个点儿。他眼见马薇谈崩了一个又一个,唯独自己插不上队,一次次遭受精神凌迟。
直到去年,马薇跟前男友因为一件小事掰了。顾斌火力全开做了最后一次努力,他像一株燃烧殆尽的烟花,用最后的火药噗噗发出微弱的火光。这次,马薇终于将目光折回,落在了顾斌身上。
顾斌想结婚。
追得越苦,幸福来得越突然,越是患得患失、心神不宁。他想赶紧跟马薇把证领了,亲眼看到盖在两人名字上的戳,才能安心。可马薇却总还想再等等。
等什么呢?等等看还能不能遇到更好的?等等看顾斌会不会像她前男友一样,在她被人欺负的时候往壳里一缩做乌龟王八?
马薇跟前男友分手的原因有点可笑,顾斌能想出这个法子,也正是受了他俩分手的启迪。有一次,她跟前男友心血来潮去酒吧玩儿,遇到一个醉汉挑事儿,调戏马薇。马薇当场炸毛,啐了对方一口,结果被人揪着头发重重推搡了一把。
她男朋友呢?瞧对方人高马大,露着两条大花臂,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提溜着马薇连哄带劝:“算了算了,咱不跟他计较。”
出了酒吧,马薇龇牙瞪眼骂了他声“滚犊子吧怂蛋”,就跟他分了。
顾斌都计划好了,马薇这周夜班,凌晨一点下班,他让余晖在她必经的那条烂尾路口下手。那段最近在改造整修,没监控,他再蒙个面,黑灯瞎火的根本看不清脸。
余晖跟老婆这几年在外地日子过得紧巴,找顾斌借过好几次钱,顾斌说不白帮,之前没还清的两千块不要他还了,另外还给他三千。
演场戏而已,又没什么风险,余晖觉得不干白不干。
顾斌另外有个想法没告诉余晖:他想扎自己一刀,来一出苦肉计。他知道马薇跟前任为什么分的,他要反其道证明自己对马薇的真心,再借机求马薇跟自己领证。
桩桩件件他都计划好了,唯独没料到,马薇会把余晖打成重伤。
2
那一刀扎进顾斌的大腿时,余晖跟顾斌同时懵了。
余晖没想到顾斌会动真格的,想骂他一声二大爷。顾斌也没想到那一刀会扎猛了,疼得想骂娘。
余晖立马回过神来准备撤,熟料马薇竟然于混乱间摸到了一根铁棍,发了疯似的冲上去对着余晖一顿猛抡,其中一棍子抡在了脑袋上。
余晖当场就站不住了,摇摇晃晃地直往下栽。眼瞅着马薇拿出了杀人的劲儿,顾斌急得大叫:“马薇,你、你快过来,我不行了……”
马薇丢了棍子去扶顾斌,余晖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
马薇报了警。
顾斌大腿根部中刀,所幸扎得不深,没有大碍,缝合好了伤口,休养个十天半月就能好。
马薇哭成了泪人。顾斌当时不管不顾地拦在她前面,任对方冲他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刀子也毫不退缩,跟她那个怂货男友形成了鲜明对比。马薇怎能不感动?
按说顾斌应该高兴,他的目的不就是让马薇既感动又愧疚,他好借机提结婚吗?
可他高兴不起来,他接到了余晖老婆的电话。余晖在事发当天就回外地去了,到家就不对了。先是呕吐,然后站不稳,最后陷入了昏迷。
去医院做了CT,说是颅骨损伤伴随脑出血。
女人在电话里泣不成声:“他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就反对。他说欠着你人情,就当还你了。医生说他这个情况要住院观察,搞不好要做开颅手术。呜呜……你说你想的什么损招,把俺男人害成这样?我不管,余晖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的。”
马薇从厨房端着馄饨到卧室,看到顾斌在发怔,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说着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喂顾斌吃馄饨,每一勺都用自己的嘴唇碰一下,确定不烫才送到他嘴里。
顾斌痴痴地看着马薇,心中不由得涌起伤感。此情此景,不正是他这么多年来期盼的吗?要是他没有自作聪明,整出这么一出,该多好。
“顾斌,”马薇柔声道,“等你伤口好利索了,咱把证给领了吧!”
顾斌愣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正是为了结婚才想出那个损招的,现在这场戏玩儿劈叉了,警察在查,余晖又出了事,他根本不敢提领证的事儿,反倒是马薇主动提了。
“我跟你说实话,其实我本来打算明年底跟你领证的。你之前提过两次结婚,我没答应,其实是想等我们家的回迁房下来再说,最迟不会超过明年年底。我想着你攒的那几十万首付,咱们拿来买车,剩下的留着花。那样咱俩婚后就不用勒紧裤腰带还房贷了。之所以没告诉你,是想等房子钥匙拿到手,给你一个惊喜。”
顾斌心跳加剧。
“咱俩认识几年了,之前我心气儿高,觉得你性子温吞,老没劲儿了。可是几年过去了,性子热烈的我也处了,也受得够够的了。反倒跟你处的这大半年,我是真心觉得你好,既踏实也有安全感。我是真心实意要跟你走下去的。既然你想结婚,我也不等了,我都依你,好不?”
3
心绪翻涌,百感交集,突来的喜悦和汹涌的悔恨冲击着大脑,顾斌哭了。“薇薇,”他吸了吸鼻子,“警察那边有进展吗?”
马薇失望地摇摇头:“没什么进展,黑灯瞎火的,现场也没留下什么线索,估计是找不到了。不过也不亏……”马薇调皮地笑笑,“我抡了他好几棍子,也算帮你报了仇了。”
顾斌强行挤地一丝笑容。
有那么一瞬间,顾斌真想跟马薇道出实情。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他不敢,此刻的他如同深陷沼泽,正在缓缓下沉,但倘若稍稍动一下,便会死得更快。
那头,余晖的老婆不断打来电话哭天喊地,说余晖的精神怎么差情况怎么糟,发过来的各种缴费清单看得顾斌头大。片子拍了一张又一张,还有余晖躺在病床上输液的视频,说过几天就手术了,让顾斌先打十万手术费过去。
“十万?”顾斌吓了一跳。事发到现在,他已经给对方打了近三万了。他攒了多年也才攒了一套房子的首付,虽然马薇说房子不用他买,可车子还是要的,而且后面结婚还要花钱。
“怎么?嫌多?”余晖的老婆立马炸毛,扯着嗓门儿哭,“这清清楚楚的白纸黑字,我还能骗你不成?我男人是你害的,你不管,我就告诉你女朋友去,看你还怎么结婚。”电话那端背景音嘈杂,医院的叫号声接连不断。
顾斌没办法,只能认栽。事儿是他挑的,人是他找的,现在出了事儿,想不认账是不可能的。他抖着手给对方账户转了十万,只希望余晖的手术能成功,尽快康复,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仅仅过了几天,余晖的老婆就又来要钱。十万只是手术费,后续的住院治疗还要钱,让顾斌赶紧再打五万过去。
接电话时,顾斌正跟马薇在婚纱店里试婚纱。马薇穿好了婚纱出来,一眼瞥见顾斌那如丧考妣的表情,忙问他怎么了。顾斌吓得手一抖,迅速挂了电话揣兜里。
“给谁打电话呢?这么紧张兮兮的?不会是前女友吧?”马薇心中存疑,半开玩笑道。
“是我妈呢!问我俩的事儿。那个,我去上个厕所。”
4
洗手间里,顾斌到底还是给余晖的老婆转去了五万块,他说:“嫂子,既然余晖已经做了手术了,这五万后期治疗总够了吧。如果余晖后面没什么问题,能不能别再问我要钱了?”
“你这是什么话?”女人再次炸毛,“他人要是好好的,我能问你要钱?他这是伤了脑子,哪有那么容易恢复?他要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上不了班赚不了钱,我们怎么生活?都是你造的孽,你就得管到底。你要真想了结,那好,你最后再一次性打五万过来我们就两清,以后我也不找你了。”
顾斌被这句话扎了一下耳朵,他顿了顿,忽然说:“这样吧,这周六我有空,我去看看余晖。”
女人却愣了,语气急转直下:“你、你过来干什么?你来不来还不都一样?再说你害了余晖,我也不想见你……”
顾斌从女人的话里咂摸出不对劲儿。事发到现在,他单凭她发来的各种照片和缴费清单就先后给她转了十八万过去。可余晖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他完全不知道。
有些事儿一旦寻过味儿来,想蒙就蒙不住了,何况做手术这种大事儿,到医院一查就查出来了。
余晖那晚确实被马薇一棍子抡得有些晕乎,后来也确实去医院做了检查。但情况并不严重,就是皮下出了点血,伴有轻微脑震荡,输了点液,休息了两天也就好了。是余晖的老婆得知事情原委,又从余晖嘴里问出顾斌跟女友的情况,断定他输不起,这才动了歪心思,讹他的钱。
那些诊断书和缴费单什么的都是假的,有的是从网上找的,有的是借别人的拍的,稍微P一下就成了余晖的了。照片视频是余晖头两天在医院一总儿各个角度拍好了的……就算最后真败露了也无妨,凭顾斌对马薇的那份深情,他敢把事儿闹大吗?
所以女人干脆全撂了,她穷怕了,难得一个搞钱的机会,不想错过。所以,她还是那句话:五万!
五万堵她的嘴,五万买这件事一个终结。
从婚纱店出来,顾斌跟马薇之间的气氛就不对了。
马薇知道顾斌有事儿瞒她,可顾斌现在满脑子都是余晖那边该怎么应对,根本注意不到女友的表情。他只恨一开始太紧张太害怕了,钱给得太随意,以至于让这对不要脸的夫妻尝到了甜头,得寸进尺。
如果五万真能买个消停,他也认了。可敲诈这种事,鲜少有一锤子买卖的。这次给了,还有下次,下下次。
5
顾斌的反常终于让马薇忍无可忍。他心不在焉,魂不守舍,马薇跟他说了半天的话,他云里雾里。答应好跟她一起看车,结果搞忘了。电话一响他脸色一沉,接个电话鬼鬼祟祟。居然还改了手机密码。
在他又一次被余晖老婆的无耻刷新了认知的那一天,马薇的忍耐也到了极限,她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她落在他公寓宿舍里的个人用品。她怀疑顾斌劈腿了。她查了他的银行卡,明明最近什么也没干,却一下子少了二十多万!
除了劈腿,马薇想不出别的原因。
而顾斌除了老实交代,还能怎么办呢?
演戏、英雄救美、苦肉计、敲诈勒索……原本只是一场戏,演劈叉了,成了悲剧,把自己套进去,出不来。
“啪!”马薇甩给了顾斌一巴掌,气得大哭,“你他妈智障吧?你是不是智障?为了结婚,你他妈想了这么个损招。有本事你把戏演好了,别让人敲诈啊!你这么做,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
隔天,一宿没睡的顾斌只身一人前往派出所交代情况。出了那晚事情的真相,另外,他还要报案,他被人勒索了。那些聊天和转账记录都是最直接的证据,其中还有两段录音。
直到这一刻,悬在顾斌头顶的那把利剑才终于掉落下来。
尽管报案后自己也要付法律责任,尽管他跟马薇的未来已经模糊到看不清,但这一刻,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坦然。如同长夜尽头见到了一束微光,如同混沌中凌乱的脚步终于踩到一块平地,整颗心都安定下来了。
马薇给的巴掌还隐隐作痛,骂她的话也言犹在耳:“你先把该了的事儿了了,咱俩的事儿,回头再说。”
他俩还有可能吗?顾斌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终究为他的自卑与蒙昧付出了沉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