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湾那水那桥 那条家乡的河
家乡的老宅紧紧的和一条河联在一起。
说是“联”,实际隔两条街,一条二马路,一条华昌街。去河边,要么由西走青年街,一条道直上一号码头;要么东去中山街,跨二马路、华昌街,也是由一号码头上河坝子。
都是几百米的距离。
听着郭兰英又土又亲的唱“一条大河波浪宽”,想起的却是我的家乡的河。
多年前登上河南的桐柏山,站在淮河源头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这条河于我意义不一般。
那河由蚌埠闸蜿蜒而来,远看如一条拴在横木上飘舞的长带;点点白帆,由小而大。
船的汽笛很特别,闷闷的,却又长长的肆无忌惮的豪放的响着,声震两岸。
一号码头都是泊在一起的船,夏天我们要下河游水得船老大许可。早前我们不大会水时常常要跨过大铁桥,跑远到零号码头,那里有夕阳下细软的沙子铺就的河滩,哥哥们欢腾着跑河里洗澡,我就坐在河边看衣服。
一簇一簇的浪花翻上来,退下去。
或是我们兄弟几人,赤着脚在河岸打砖坯。沿河一线,都是为完成“战备砖”任务而忙碌的人家。
夕阳把河面染成了金色麦浪。
特别喜欢躺在沙滩上看云空,万般形状,万种奇幻,万样色块。
有时看着看着,云块会组合出恶鬼狰狞、猛兽扑来的样子,要赶紧把眼睛拿开。
曾经尝试着用蜡笔、水彩去再现那图景,但终究没能遂愿。
有次很小心很谨慎的挨近一号码头边的船舷,作怪的二哥猛地把我推进水里。我不会游泳却被推入深水,身体往船底下滑,吓得大哥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将我捞出。
我至今仍能记得在水中看见的那是条水泥船。
大口喝水,挥舞着手臂,右腕划过锚尖,两道血条在水里漫舞。
长锚的尖利永远留在了手臂上,成为了我身体的标记。
这事情让你和那条河形成了奇特的关系:愿亲近它,却又害怕它。
自由泳、仰泳,你会的许多动作都是在小南山东面或体育场里的最深不过两米的游泳池里完成的;你后来甚至能够很疯狂的在十一月到青岛海里畅游,但你就是没有一次完整的游个淮河来回,不曾从南岸到北岸,然后往西跑,顺流再游回。
河中间大船行过,会有漩涡,远远望去,便感觉心悸。
繁忙的码头,人潮之外,你卧在坝子上,看着这条河上船来人往。
那时你并不知你是水命,也不知这河终将流淌在你生命的血脉里。
很多年以后你在另一个城市往南走,每经过这河,你总会交代开车的师傅开慢点、再慢点。
这河你看不够,总也看不够。
实际上你在的城市离河的这段也就百把多公里,近到你每次回来,几个同学陪你玩,说话到半夜,问去哪里歇,你说回家睡;真的仅开车一个多小时也就歪到了自己的床头,就像从南岗四路走回大马路。
可这百里路阻隔你好多年。
你说爹娘不在了没家可呆了,渐渐的你就真的这样想了。
可你还是惦记着这条河,惦记着在河边曾经的日落。
那景象缠绕着你,一会儿近,一会儿远。
你总跟人说你是淮河的儿子,那河在你话语里如同娘一样亲。
这河如今已经干瘪了乳,挖沙船替代了大包袱小行李的人流,静静的河面上偶尔驰过一两只船。
你很怕看这景象,就像怕娘老了的时候在门前等候你回来,或看着你走。
你决不敢回头看她目光。
你离开家后看过许多河,秀丽的、粗野的、混浊的、小家碧玉似的,但都没有这条河看你的那眼神,——你注视着她,她注视着你的眼神。
那湾水流在你的血脉里,成了你在梦中会喊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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