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梢子(7)老“县长”和梢娃子
有德驱赶着二三百只的大羊群,上了东边的棱干梁,他那略带沙哑、特色鲜明的吆喝声渐行渐远。世荣的大羊群则出了错下湾沟口,奔北边而去。想这放羊的活计,对羊而言,放,本来不就是放松。看那些羊欢天喜地的样子,出了羊圈门,外面就是一片自由的天地。羊每天的任务,就是吃饱肚子罢了。日出而吃,日落而归,悠哉悠哉……
送走了大羊群,我和让哥,家国哥便准备去放羊羔子了。让哥先找了一把剪羊毛用的专用剪刀,然后带着我到羊圈里说:
“有个羊羔子屁股上粘了几疙瘩羊粪,我们给它剪下来。”
小羊羔们看见让哥来到羊圈里,以为是给它们喂食呢,一帮天使般的小羊围过来,让哥抓住那只屁股上有粪的,让我把它夹了两腿间,然后轻轻用剪刀将吊着的粪蛋剪去。没有了累赘,一身洁白卷毛的小羊羔欢跳着跑走了。
因为上年什字川堡一带的山区降雨量较小,山干草少,母羊的产羔期也延后了不少时间。往年十一腊月就会大量产的羔,今年迟了近一个月。大羊群回来的时候,你看那羊户长的毡袄里鼓鼓囊囊的,里面可能就裹着一两只生在野外的小羊羔。离开了母亲的怀抱,如果没有羊户长的照料,初生的小羊羔可能就会命丧荒野。
什字川堡位于黄河侧畔,多高山石峰,峭壁峡谷,山羊是山区养殖的主要品种。要伺养这样的山羊,牧羊人没有出色身手,难当此任。
羊户长,是羊群的管理者,什子川堡人戏称其为“县长”,此“岘长”又非彼县长。熟识地理的人一定知道,岘就是山岭;豁岘,指的就是山梁上的一个个豁口。放羊人每天行走于大山之间,要过数不清的岘,与平原地区放牧有很大的区别,其艰险程度也远非草原放牧可比。
让哥微笑着说:
“这大概与羊鞭有关,毛鞭打不响的时候,一定是鞭梢子出了问题,鞭子的脆响声其实就是鞭梢子发出来的,打得多了,梢子就会折损,这时,就要再配上一缕新的鞭梢。”
让哥的解释充满着意趣:
“我们羊户长的毛鞭,都是羊毛捻线编成的,结实耐用,但鞭梢子会经常换。一般用的鞭梢子是羊身上最好的毛,居吕(音,山羊名)背上的毛,也就是人们说的'光棍毛'。这种毛又粗又长,油光锃亮的,透着羊精神!”
让哥的话,让我想到了那些奔跑的山羊,它们矫健的身躯在山石间跳跃的时候,背上的长毛如同马脖子上的鬃毛在风中飞扬,是真正的“秀发”披肩,英姿飒爽,风采焕然。
让哥说着,从他的缠腰(一种老人常用的护腹肚兜)里掏了一个小布包来,打开来,里面有火镰,棉球,针线轱辘,还有一缕发亮的“光棍”毛。这可是让哥的百宝囊啊!
我知道这些宝物的妙用。火镰是山野引火之物,它是一个铁条弯曲成椭圆形的趁手小物件,用手抓起来,找一块山沟里常见的白石头,用火镰在石头上往下使劲一碰,就会有火花蹦出。用的时候,石头要和棉花团放在一起,火镰一打,火星就会燃着棉花,吹一吹,就会生出火来。过去的牧羊人常用这种古老的取火工具,我父亲就曾用过。针线轱辘就不用说了,在外生活,贫穷的年代,缝缝补补是常有的事。让哥妻子早年去世,几个孩子都是他一手拉扯大的,他老人家那娴熟的擀面手艺和缝缝补补的生活技能,是男人中少见的,也是苦难中开的花,生活逼出来的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