棹歌应载月明归
余于左设石床竹几,纬之纱幕,以障蚊虻,绿暗侵纱,照面成碧。夏日,建兰、茉莉芗泽浸人,沁入衣裾。重阳前后,移菊北窗下。菊盆五层,高下列之,颜色空明,天光晶映,如沉秋水。冬则梧叶落,腊梅开,暖日晒窗,红烛毾氍。以崑山石种水仙列阶趾。春时,四壁下皆山兰,槛前芍药半亩,多有异本。余解衣盘礡,寒暑未尝轻出,思之如在隔世。
——张岱 《陶庵梦忆》
棹歌应载月明归
▷菩提之恶花
于朱由检和明朝,1644年是个劫数,书生误国书生东林党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只是煤山挂了一个皇帝,山河换了个统治者,东林党人换了个跪拜对象而已。所以张岱完全以史为鉴的平心论之,“东林假仗名义,类有正人;南党依附冰山,实多群小。”
在末世边缘观人观己,锦衣玉食,奢靡侈华,转而过眼皆成虚幻,张岱的梦中说梦,看穿不大可能,就是这种痴迷,才令今人艳羡不已。《陶庵梦忆》和《西湖梦寻》的情绪大抵是梦的滋味,梦中人体会不到自己在做梦,醒的时候反倒不如梦里面清醒。
至情至性的人贪恋生,既然活着,乱世浮名,巧笑倩兮,浅斟低酌,如何有趣的活着,或许更为有趣。即便有过若生在明清,只嫁张岱的念头,不过若论胸径悲悯情怀,也无趣的很。
经历比较噤若寒蝉的几个敏感时期,主观性太强,就此忽略了人心叵测往往大于某些主义的痴迷,可惜诸多人之初本性使然,惯性灰暗的灵魂,适逢世事变迁,台上台下,显露无遗。
甲申年大变之后,东林早已再无意义,“国亡不死,不忠不孝”,张岱情绪复杂地避居山中,看穿了“世乱之后,世间人品心术历历可见,如五伦之内无不露出真情,无不现出真面”,人性的嘈杂几乎无甚区别,《陶庵梦忆》的感伤苍凉力透纸背。
张宗子之痴是出了名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再用这种自虐性的语气回顾自己,兼有自嘲不已的咿呀,像《自为墓志铭》所称那样,“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历数的羡煞人,谁不喜欢呢?谁又如张岱一样踟蹰在末世间隙不再前行?皆成迷离梦幻,颓废的洒脱,无奈的放纵。
想起初读《湖心亭看雪》,其实早已改朝换代,起首仍是一句“崇祯五年十二月”。心境这个东西很奇怪莫名,常常不期而至时缺少的是同感,环顾四野,寂寥的皑皑白雪,再无来者。这一天张岱的小舟,万籁俱寂中到了冰封的湖心亭,不意却遇见先至的两个人小酌,苍茫天色,杳无声息,遂借景浮一大白,从此三人皆是痴心人,谁更痴倒不一定。
有时候,微若尘埃的碰撞,闪烁的火花再短暂,也值得大醉一场。
【中国画:卢禹舜(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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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之恶花】
一个文艺大叔的个人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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