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13岁丧父的落魄少年,一步步当上南梁重臣却被皇帝骂死了!
450年,南北朝进行巅峰对决。
拓跋焘纵横沙场三十年,完成黄河以北的土地流转工作。干掉河对岸的南朝刘宋,42岁生日宴就能武统天下。
刘义隆励精图治二十载,打造南朝第一盛世的元嘉之治。干掉河对岸的北魏鲜卑,43岁生日宴就能收复中原。
谁都想着赢,但是总有人要输。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鲜卑大军所到之处,刘宋将士还在苦等朝廷指示。一座座城池被相继攻破,前线由黄河火速推进至长江沿岸。
人心涣散比战场溃败更可怕,南朝的大小官员们带头跑路,也没人觉得有什么好羞耻(百守千城,莫不奔骇)。
沈璞登上盱眙城楼,仿佛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好友已经打包完家产,劝他弃城回京与皇帝共生死,沈太守却淡然说道:此是吾报国之秋,诸军封侯之日。
沈璞只是个文人,世世代代都在和书本较劲。望着惊慌失措的城中百姓,他们如何能够躲过异族铁骑的屠刀?
二把手偷偷将儿女送出境,孤身留在城里想拼把富贵。大义凛然的做战前演讲时,当场被沈璞一脚踹下城楼。
众既见璞神色不异,老幼在焉,人情乃定。
深挖洞、广积粮、高筑墙。
城防建设工作进展有序,有人抱怨只募集到两千精兵,沈璞接过花名单笑呵呵地说:足矣,但恐贼不过尔。
回到空荡荡的办公室,沈璞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他揉捏着酸痛肿胀的太阳穴,悄然释放内心的千钧重担。
报告!城外出现一股武装势力!
沈璞急忙登上城楼,瞧见远处稀稀拉拉的队伍,领头的走到吊桥前大声喊道:我是辅国将军臧质,快点开门。
老臧等人率领宋军北伐,上中下三路几乎全被灭团。其余诸将尽皆力战而死,他却在逃亡路上收编流兵散勇。
城外的千余名同袍,是城内同族眼中的累赘。
北魏军队不来,我们不需要外援。
城内陆方狭小,腾不出安置场所。
共同抗敌打胜仗,还得给他们分功劳。
如果城破要跑路,我们的马车很紧张。
今闭门勿受, 不亦可乎!
璞叹曰:今人多则退速,人少则退迟,吾宁欲专功缓贼乎!
所谓同舟而济,胡、越不患异心也。
沈璞做完部下思想工作,打开城门收留臧质的队伍。紧追而来的拓跋焘大喊开门,却收到弓箭手的严厉警告。
北魏大军一路所向披靡,眼下主要靠气势吓跑对手。后勤供应掉链子和水土不服,让他们不得不挑软柿子捏。
盱眙是不是软柿子,那还得先干一仗再说。
沈璞和臧质面对凶猛攻势,分工协作苦苦支撑三十天。双方将士提起灌满铅的双腿,互相比拼谁比谁多一口气。
拓跋焘是来抢资产的,担心耗在这里被南朝群殴,便留下满地人头匆忙撤退(攻守三旬,殄其太半,焘乃遁走)。
战场大获全胜,官场不一定赏罚分明。
臧质虽然是辅国大将军,沈璞却是盱眙城的负责人。老臧让他起草战役纪实报告,送交朝廷作为年终分红依据。
沈璞属于脸皮薄的读书人,连声夸赞臧质指挥有方。老臧回到房间自己写报告,完全没有提及小沈等人的功劳。
璞性谦虚,推功于质。既不自上,质露板亦不及焉。
臧质升职加薪出风头,沈璞默默不语搞善后。
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但是口碑又没法当饭吃。同僚们了解到事情的经过,纷纷向皇帝说明具体情况。
宋文帝回复道:臧质姻戚又年位在前,盱眙元功当以归之。沈璞每以谦自牧,唯恐赏之居前,此士燮之意也。
你是品行高洁的雅士,不会和年迈的皇亲国戚争功吧。
沈璞心平气和地回到家,看见儿子正在给父亲背书,走过去摸着他的脑袋说:约儿,我写的三篇赋文读完没?
沈林子躺在竹椅上品蜂蜜水,手里攥着刚出版的个人文集,朝着沈璞说道:不急,先背熟我这一百多篇诗赋。
9岁的沈约顿时放声大哭,还伸出被戒尺打红肿的小手,原本想当众卖惨博取同情,然而父亲和爷爷视若无睹。
省省力气吧,呆会吃完饭继续背书!
等到夜里睡觉时,沈约好像忘记白天的挨揍历程。他在沈林子的床上来回翻腾,连声催促爷爷快讲家族故事。
我当年辅佐刘裕开国,封汉寿县伯,食邑六百户...
453年,南朝发生宫廷政变。
太子刘劭派人砍死宋文帝,弑父篡位活动进展顺利。刘义隆的小冤家拓跋焘,一年前就已经被太监宗爱捅死。
两位元嘉北伐的最高领导,谁也没能成为最终赢家。他们被身边最亲近的人弄死,后辈儿孙更是被屠杀殆尽。
一朝天子一朝臣,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刘劭让各地官员送家属进京,用实际行动向新皇帝表忠心。沈璞望着习文练字的爷孙,不知道应当何去何从。
人要给七情六欲找个宣泄口,否则会很容易憋出病来。沈璞躺在病床上吃药时,刘骏率领义军来到盱眙城下。
刘骏是刘义隆的三儿子,整合队伍想干掉大哥刘劭。沈璞因为病重没能及时开门,便有人怀疑他心里有想法。
颜竣身为刘骏的首席参谋,早已仰慕沈璞的才华名望。他自带黄纸上门求结拜,沈璞却不愿被裹进权斗旋涡。
颜竣欲与璞交,不酬其意,竣以致恨。
不必谄媚君子,不宜得罪小人。
君子和小人不在于装扮谈吐,而是皮囊之下的公正本心。有些人看起来光鲜而明亮,却总喜欢在背地里挖坑。
沈家是南朝的名门望户,有人仰慕自然会有人侧目。积毁销骨般的群涌而上,争权夺利之外还有人幸灾乐祸。
方有谗说以璞奉迎之晚,横罹世难,时年三十八。
沈璞被行刑队拖走的时候,沈约万分惊恐的逃出家门。这位年仅十三岁的少年,听说眼下杀人流行斩草除根。
没人知道他躲在何处避难,没人知道他日常以何为生。江东之豪、莫强周沈的豪门,一夜间跌落到家破人亡。
半年后,刘骏登基大赦天下。
沈约夜里偷偷溜回家,母亲搂着乞丐版儿子痛哭流涕。昔日充满欢声笑语的庭院,早已被左邻右舍趁乱搬空。
他翻开墙角堆放的书籍,父亲的大部分著作已经遗矢。随便挑出二十多篇诗文杂记,沈约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人只要还活着,就得努力活下去。
既而流寓孤贫,笃志好学,昼夜不释卷。
没人再用戒尺抽打手心,沈约读书却更加刻苦。一篇篇文章抚慰丧父少年的孤心,也将垒出东山再起的台阶。
母亲担心儿子的小身板扛不住,减少灯油供给以起到拉闸限电的效果(母恐其以劳生疾,常遣减油灭火)。
沈约啃书的劲头丝毫不减,白天上厕所随手抓本书,夜里熄灯后躺在床上默诵,逐渐将一摞摞典籍灌进心田。
昼之所读,夜辄诵之,遂博通群籍,善属文。
读书能拔高人的见解格局,但是书本又没法当饭吃。沈约和母亲常年依靠亲族救济,毫无例外招致众人白眼。
有一天,沈约又扛着口袋去讨粮。
二伯:你今年多大了?
沈约:快十八岁了。
三婶:你现在有多高了?
沈约:接近一米八。
四叔:那还来要饭,你好意思吗?
沈约:...!!!
约干宗党得米数百斛,为宗人所侮,覆米而去。
沈约踢翻米袋后扬长而去,内心感到无比痛快酣畅。回到家里看见冰锅冷灶,想起撒在地上的白米甚是心疼。
他开始给父亲的朋友写信,纸墨之间洋溢着非凡才华。当年被抹杀的生命和功绩,总会以另一种方式还回来。
别人有心扶你,自己也得上墙才行。
数年之后,沈约出任郢州刺史。
蔡兴宗是尚书右仆射,听闻沈约有才便喊来聊天。老蔡饱读诗书而且不拘言笑,和小沈论道时嘴巴都合不拢。
眼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竟然琢磨着编修晋史。他将沈约调来当秘书,还对儿子说:沈记室人伦师表,宜善师之。
晋史大纲还没列出来,南朝刘宋政权就垮台了。
479年,萧道成干掉老板挂牌南齐。金字塔顶尖的几位被送往火葬场,广大中基层领导换身衣服照常主持工作。
沈约继续担任记室职位,很快又被派去当襄阳县令。置身动荡不安的南朝乱世,只能确定太阳会从东方升起。
沈约在闲暇时间收购书籍,书房面积已经超过主卧。编修《晋史》的消息传开后,朝廷派人将他堵在家门口。
齐武帝给太子找老师,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沈约走进东宫见到萧长懋,学识和四肢同样发达的年轻人。他每天给太子讲完课程,就会去永福省校订藏书。
气势恢宏的皇家图书馆,好像是万世太平的桃花源。
碎片化的学识无用,融合贯通才自成体系。
太子的导师团鱼龙混杂,有人专靠爆炸言论博出位。比如和北魏的损耗相比,咱们战死四千相当于一个没死。
歪理和真理皆是自圆其说,区别在于要遵照客观事实。沈约没精力参与奇葩争论,全心用书籍弥合学识缝隙。
因而,太子最喜欢和沈约聊天(约特被亲遇,每旦入见,景斜方出)。
有一次,沈约照常去给萧长懋授课。东宫门外乌泱泱地挤满王公大臣,沈约取完号发现前面还有999位客户。
时间一分一秒白白流逝,沈约心疼的又不敢骂娘,见到太子才吐槽抱怨(时王侯到宫或不得进,约每以为言)。
太子曰:吾生平懒起,是卿所悉,得卿谈论,然后忘寝,卿欲我夙兴,可恒早入。
萧长懋想给老师节省时间,便将他升迁为太子家令。沈约当上太子府的大管家,外出办事走的都是贵宾通道。
从书本中汲取学识,靠学识积累出才华,凭才华换取到名声,借名声能靠近权利,有权利不见得能为所欲为。
493年,太子萧长懋还没继位就死了。
齐武帝悲痛欲绝,将太子的儿子立为皇太孙。
萧子良作为皇帝的二儿子,输给毛还没长齐的小侄子。心情失落之余投身文化产业,亲手打造竟陵八友组合。
沈约收到萧子良的邀请函,走进鸡笼山别墅实际考察。魏晋风流在室内蜿蜒流淌,佛道琴音伴随着檀香缥缈。
竟陵王招士,约与兰陵萧琛等皆游焉,当世号为得人。
这群才华溢锅的文豪雅士,觉得写满分作文没有挑战性。他们开创四声八病永明体,大力提高诗歌韵律美感。
南北朝被战火撕裂成碎片,文化宗教却滋养着长江两岸。北魏在大同开凿云冈石窟,南齐也开始被佛法浸染。
沈约逐渐晋升为团队骨干,尽情糅合儒道佛等各家学说。他的思想境界日益圆融,悄然释放文坛领袖的气场。
一篇篇精美诗赋张口即来,惹得萧子良等人高声喝彩。沈约内心无比痛快酣畅,莫名想起戒尺下的红肿小手。
忽然,萧衍冲进来喊道:老沈,我有两套孤本,你多钱收?
494年,皇太孙萧昭业继位。
沈约被任命为国子祭酒,在工作岗位上继续修史,他将先辈们遗留的草稿梳理整合
修史目的是吸取前朝教训,却沦为权力交替的合法证明。一套套束之高阁的史书,改变不了权力交替的轮回。
《晋史》一百余卷,遇盗失第五帙。
又被敕撰《宋书》,一百卷。
所撰国史《齐纪》,二十卷。
同年,萧鸾杀死皇帝萧昭业。
萧鸾自幼父母双亡,叔父萧道成将他视如己出。这家伙不光要篡权夺位,还把老萧的直系儿孙杀得一个不剩。
皇宫院内已经血流成河,院墙之外却依然风平浪静。十五年前萧齐取代刘宋,那阵势场面比眼下惨烈好几倍。
南朝的权利轮回,似乎被老天按下快进键。
齐明帝登基第二年,北魏孝文帝率兵三十万前来道喜。南朝诸将吓得畏缩不前,萧衍充当先锋杀得浑身是血。
等到战场形势出现逆转,队友们争先恐后下场抢人头。多路并进打退北魏大军,萧衍靠战功升任太子中庶子。
他将来会走的更高,也会摔得更惨。
498年,萧鸾的儿子顺利登基。
萧鸾杀人是为巩固皇帝宝座,担心嫡系血脉聚势反扑。萧宝卷杀人更倾向于取乐,大臣开会不做笔记都是理由。
有次躺在美人怀里喝醉酒,突然派人将萧懿砍死在炕上。东昏侯想威慑众人老实打工,结果却亲手点燃炸药包。
萧懿不是无名草根,他是萧衍的亲哥哥。
萧衍带兵打进建康城,萧宝卷的脑袋连夜被送出宫。南齐政权濒临崩溃之际,萧宝融哆哆嗦嗦站出来拿起话筒。
诏进都督中外诸军事,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加前后部羽葆鼓吹...
萧宝融望着哥哥的半截尸体,又看看萧衍的脸色神情。这位年仅12岁的新任皇帝,有人已经给他提前备好棺材。
萧衍荡平外部反对势力,将萧宝融的翅膀齐根剪掉。考虑到接下来的文斗工作,他想起竟陵八友里的老伙计们。
梁武在西邸,与约游旧,建康城平,引为骠骑司马。
502年,南朝的影帝集体登场。
萧衍上朝开会气场十足,却对皇帝表现得恭敬有礼。萧宝融下朝刚走进后宫,就收到让他卷铺盖滚蛋的匿名信。
全国各地同时唱起童谣,还是那股熟悉的老配方。行中水、作天子的歌词言简意赅,连小学生都知道在说萧衍。
范云:你要不称帝吧。
萧衍:你这叫什么话!
沈约:百姓天天唱赞歌呢。
萧衍:...
沈约:士大夫攀龙附凤者,皆望有尺寸之功,以保其福禄。
萧衍:吾方思之。
沈约:今日王业已就,何所复思?
萧衍:老范,你咋不说话。
范云:我同意老沈的每个标点符号。
萧衍:智者乃尔暗同,卿明早将休文更来。
俩人走出萧衍的办公室,约好明日早八点展开二辩。结果沈约天没亮跑过来,还拿着登基演讲稿和人事花名册。
萧衍看完后一字未改,打心底佩服沈约的细致入微。范云睡到自然醒才来开会,被门房大爷挡在外面急得跺脚。
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
范云还以为事情发生变故,直到沈约笑呵呵地走出来。俩人就天气情况交流完看法,范云便被请进去单独谈话。
萧衍:生平与沈休文群居,不觉有异人处,今日才智纵横,可谓明识。
范云:公今知约,不异约今知公。
萧衍:我起兵于今三年矣,功臣诸将实有其劳,然成帝业者乃卿二人也。
范云:恭喜陛下!
接下来,工具人萧宝融被迫吞金而死。
南齐寿终正寝,南梁借代而生。
沈约担任尚书仆射,母亲被封为建昌国太夫人,册封当日场面极其盛大(范云等二十余人咸来致拜,朝野以为荣)。
曾经嘲笑沈约要饭的族人,内心惊恐到不知如何是好,然而根本没有人来搭理他们(及贵不以为憾,用为郡部傅)。
俗话说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生命是由时间累积出来的终极形态,时间也更容易让年轻的生命充满变数。
第二年,沈约的母亲病逝。
梁武帝亲自前来凭吊,沈约悲痛欲绝的几度昏厥,皇帝让中书舍人阻拦宾客祭奠,又送来千年人参给他滋补。
沈约躺在床上两眼无神,脑海中全是儿时的艰苦记忆。母亲怜惜他读书耗费身体,想吃顿肉却愁的悄然拭泪。
世间唯一不可战胜的时间,让芸芸众生尝尽酸甜苦辣。等到爬上权钱名利的顶峰,却又会身弱体衰离死不远。
如今贵为开国功勋,终究也会化作一捧黄土。
撰《梁武纪》十四卷,又撰《迩言》十卷。
《谥例》十卷,《文章志》三十卷。
文集一百卷,又撰《四声谱》。
在昔词人累千载而不悟,而独得胸衿,穷其妙旨。
65岁的沈约,终于做完这辈子最后一件正经事。
左仆射兼中书令、尚书令兼太子少傅。
沈约丧假到期回京任职,在顶级岗位上腾挪跳跃。伴随着心理阈值越来越高,他很想体验执掌御史台的滋味。
诸位大臣跟着瞎起哄,都说沈约足以担当此任,然而萧衍却不同意(有志台司,论者咸谓为宜,而帝终不用)。
天下是朕的天下,朕赏给你才是你的,朕不给你不能抢。
施舍和索要的性质不同,皇帝和臣子的权势有别。当年鸡笼山别墅的竟陵八友,早已不是平起平坐的好哥们。
沈约觉得萧衍不够仗义,干脆以退为进请求去外地上任,南梁武帝这次依然不同意(乃求外出,又不见许)。
沈约又给徐勉写信,让他向皇帝传达自己的辞官理由: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
很快啊,皇帝就批准了。
沈约想以三公级别还乡,好让父老乡亲见见世面,皇帝却只送来两个吹唢呐的(请三司之仪,弗许,但加鼓吹而已)。
沈约略带郁闷的回到老家,在东田的地头盖起房舍。他生活简朴没有物质欲望,借用诗赋藏书慰藉名声缺憾。
约性不饮酒,少嗜欲,虽时遇隆重,而居处俭素。立宅东田,瞻望郊阜,常为《郊居赋》以序其事。
傍穷野,抵荒郊。
编霜菼,葺寒茅。
构栖噪之所集,筑町疃之所交。
因犯檐而刊树,由妨基而翦巢。
决渟洿之汀濙,塞井甃之沦坳。
511年,沈约又被征召做官。
他忘记数月前的辞官理由,瘦腰细臂好像也充满力气。这位年过七旬的白发老人,还是抵不住名利场的诱惑。
竟陵八友成员日渐凋零,范云的坟头草已经两米多高。曾经吟诗抚琴的潇洒舒畅,或许是萧衍最美好的记忆。
有人人老成精,就有人人老痴呆。
梁武帝宴请文武百官,豫州领导送来一寸半的栗子。皇帝觉得这玩意挺稀奇,让大家说些相关典故活跃气氛。
有人憋出一两条便连连摆手,沈约最终得分只比皇帝少三条,散席后还对服务员说:此公护前,不让即羞死。
或许老人最怕被遗忘,面对琐事却又精力不济。沈约依仗才华狂刷存在感,全然忘记万卷藏书里的反面案例。
帝以其言不逊,欲抵其罪,徐勉固谏乃止。
有次,萧衍提到已经过世的张稷仍有点气不顺,沈约随口说道:左仆射出作边州刺史,已往之事,何足复论?
帝怒约曰:卿言如此,是忠臣邪!
瞎扯淡上升到意识阵营,沈约当场被吓得大脑短路,连皇帝何时离开都不知道(约惧,不觉帝起,犹坐如初)。
沈约心神不宁的往家走,一脚踩空重重摔倒在地上。
沈约被人抬回家,开始做起同样的梦境。
他梦见萧宝融提剑追赶,自己像疯子般拼命逃脱,被堵在墙角进退不得时,萧宝融举剑一点点割下他的舌头。
每次惊醒之后大汗淋漓,请来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
乃呼道士奏赤章于天,称禅代之事,不由己出。
萧衍听说此事勃然大怒,认为沈约让冤魂找他算账。尽管四百八十寺工程已经启动,但是这种行为太招人恨。
昔日携手开创伟业的好友,撕破脸皮后不留半分情谊。萧衍三天两头派人责骂沈约,直到惊恐过度死在任上。
帝大怒,中使谴责者数焉,约惧遂卒。
沈约死后,曾经吹捧他执掌御史台的人纷纷变脸,肆意嘲讽道:自负高才,昧于荣利,用事十余年,未常有所荐达,政之得失,唯唯而已。
朝廷原本给他谥号为“文”,和范云的待遇标准相同。萧衍却硬要改为“隐”,还忿然说道:怀情不尽曰隐。
生平少年日,分手易前期。
及尔同衰暮,非复别离时。
勿言一樽酒,明日难重持。
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
如果沈约看到身后之事,会不会选择立宅东田悠然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