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世界,世界在身边。第122,大生大楼、番菜馆与长发栈
大生大楼位于九江路230号,曾是张謇创办的大生纺织公司的办公大楼,1919年开建,1920年竣工,今年是其建成100周年。其建筑风格是简洁的折衷主义,我的理解是一个大杂烩,模仿、组合各种建筑形式,拼凑成设计师认为美观的建筑。这种风格流行于十九世纪上半叶至二十世纪初,大生大楼的设计显然赶了一趟末班车,是否也暗示了张謇先生的事业开始走向尾声?
如今这幢老建筑由几家业主使用,眼见得到的是全季酒店和读者杂志的旗舰店,读者杂志曾经陪伴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时光,我以为早就停刊了,突然看到那熟悉的封面风格,恍若隔世。
我的海门中学校友周学弟是张謇文化的研究者,可能也是偶然的机会接触到张謇的经历,被这位家乡的先贤吸引,开始追寻张謇的足迹。今年,他找到这家读者旗舰店的负责人,说服他们将二楼里间的一个小房间转租给他,设立了謇文化工作室,在大生大楼建成百年之际,开始在上海滩推广张謇这个人所代表的某个时代、某种精神和某种文化。
受到周兄的盛情款待
周学弟收集的与张謇有关的书籍
追寻张謇的足迹跑马
我出生在海门三厂,三厂就是张謇创办的大生第三纺织公司,简称大生三厂。没有张謇创办这个厂,就不会有三厂这个小镇,更不会有我这个人,而我一直到20岁才知道有张謇这个人,之后才知道关于我的出生地与张謇的关系,30岁之前我听到的都是张謇的负面信息,之后才慢慢了解到张謇的生平与功绩。
离开三厂镇二十多年后,我也只是回到三厂钟楼前留个影,去常乐的张謇纪念馆参观一次,摆个pose要沿着张謇指引的道路.....有点惭愧。
按照薛理勇先生《被误读的上海老照片》的指示,回程去看了二幢老建筑。
延安东路110号,原为会德丰大楼,在延安东路和四川中路交叉口的西北角,1943年竣工,后为德士古大楼,现在是上海市化学建材行业协会等单位的办公楼。
这幢大楼的旧址在清末民初的时候,是租界里一家知名度很高的旅馆,叫长发栈。网络上有一张明信片标注为“Chinese hotel, arrival of a viceroy”,门匾上写有“长发栈”。viceroy对应的中文是总督,或者巡抚,管理一省或者数省的大官。
薛理勇先生考证,租界是列强在中国领土上建立的独立于中国行政体系和法律制度之外的殖民地,租界有自己的城市管理和治安法则。如租界规定,未经工部局批准,不准许多人在马路上行走,禁止随身携带武器等,而中国的官吏外出,往往前有开导,后有警卫,前呼后拥,八面威风,所以非在特殊情况下,到上海的大官一般不下榻租界。
根据清朝的官场规矩,凡中央政府派出的到某省钦差大臣赴某省时,某省的巡抚必须跨省迎迓,出省就要在迎候地建立自己的“行辕”,大多数“行辕”租当地的栈房或在有关系人家的豪宅里。
据记载,1909年初(宣统元年),清廷决定整顿沿海兵防,在沿海兴建海防设施。8月,筹办海军大臣载洵、提督萨镇冰计划视察沿海各省军事,24日赴天津,29日乘“海圻”轮离天津转道上海赴浙江的宁波、象山视察。
当时的浙江巡抚是一个满人亲贵,叫增韫。他按照规矩出省迎迓钦差大臣一行,入住长发栈。对于他这个级别的官员来说,这样的阵仗算是非常收敛了,但对于租界里的洋人来说,却是非常张扬的。因此有洋人将其拍照留影,并制作成明信片。
据上海滩老报人陈伯熙《上海轶事大观》记载,增巡抚住下后,到了傍晚时分,一个人步行至福州路一带闲逛,路过二家女书场楼下,入夜楼上锣鼓喧天,增巡抚素爱皮簧,于是驻足观望,书场旁边是扬州帮妓院所在,看到增巡抚有钱有款的模样,硬拉了进去。增巡抚陡然间以为遇到女革命党,吓得不轻,等确认安全没问题,赶紧离开,但被索取一元茶会资。
大官出来闲逛,一般不带现金,增巡抚只能让妓院的伙计跟到长发栈,让手下账房给了伙计一元钱,把他打发了。
《上海轶事大观》出版于1924年,满清已经结束13年,埋汰前清的满族官员,不会招来报复,所以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值得怀疑。但可以确定这张明信片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与事件,只是今天这儿远没有昔日热闹了。
穿过延安高架,沿四川南路前行不远,在金陵路口东北角是金陵大楼,原为约克大楼,1937年建。这二年金陵东路动迁改造的传闻很多,引起的反响很大,金陵大楼是被谈论得比较多的老建筑之一。我相信这些挂“优秀历史建筑”铭牌的建筑应该不会被拆迁的。
约克大楼(或者金陵大楼)的前身为法租界著名的西餐馆:密采里。
在上面这张老照片里,有一幢三层楼的建筑,上面是中法文混杂的招牌“密采里 HOTEL des COLONIES”,这是一座殖民饭店。该饭店由一位叫“A. Michel”的法国商人创办于1948年底,以自己的名字取中文行名“密采里”,以后产权几经变更,但中文行名一直未变。
当年在上海滩有一个叫朱文炳的嘉兴人,在上海经商多年,工诗词,熟悉十里洋场生活,1909年(和增韫巡抚入住长发栈同年)出版了《上海竹枝词》三百首,其中有一首叙述上海的西餐馆:
礼查办馆共金隆,宴客华洋一例同。
法界盛称密采里,三洋一客亦称雄。
礼查,就是礼查饭店,现为外白渡桥北堍的浦江饭店。金隆饭店在泥城桥堍,今天无存,具体位置以及前世今生,没有查到。应该是当年公共租界里最高档的西餐馆,每人每份的价钱一般为一块大洋,而法租界的密采里则要三块大洋,是上海价格最昂贵的西餐馆,当然也是最好的西餐馆。
将这两个故事连起来看,增巡抚被讹的一块大洋,还真是挺值钱的,难怪后来的列届政府都热衷于扫黄,但别拆楼可以吗?
单程25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