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不止一次||(4)位诗人作品
老彦娟的诗歌
风声,不惊扰天佑德
风声不惊扰天佑德,也不惊扰你窗前的雨,你等雨的弯曲
眼前是很难完成的心愿
你想那雨的刺,穿过窗扉,穿过你心头上那片火热的泥土
是该发芽的季节了,惊蛰却迟迟未来
将那些用旧了木头撕开,放进炉塘,火势凶猛一些
噼里啪啦,蛀虫尸体燃烧时释放出来的愤怒
总在憎恨人们对它的严苛
其实,那些来自横塘的梁柱,并不是支撑朱墙与琉璃瓦的椽子
雨假如顺着风的弧度进来,会抱紧那些可以生出白蘑菇的木头
而白蘑菇的鲜嫩,正是蛀虫的灵魂做的膏脂
我和你的相遇,也缘自蛀虫的另一双眼睛,那是爱的次生林
离天佑德很远很远的部落
帕斯举着他的太阳石,守在必经之路,我和你照着去拥抱邪火就是了
牧师,并不讨厌门窗
假若能拆尽,那就连门带窗一块儿拆了吧
既然是众生集聚之地,设一道门槛总觉得有些多余
世间君子成性了。我们听传道士的话从来不刺耳
那是神使用了
肉眼无法觉察的法子
让他们活得滋润,又不显山露水,遇见乞丐向他双手合十的时候
他们照例在胸前画着十字
口中的阿门,不停地表述着一心一意,乞丐听来略微有些舒服
但,这不是扔了竹棒,走向无遮拦教堂的理由
何况那些喜好圣光的门窗,都还对铜锁情有独钟
有些汉字,总是让人很担心
探出手指,灯光以为温顺的抚摸就要降临了
血腥味弥漫的屠宰场,有没有施行安乐死的心理医生呢
假若活着是磨难,昨天的求医者,感到很多余了吗
大地从来不拒绝匍匐,墓穴与石碑上的文字,都能收留叩拜
白寺地又新盖了九间收容所,捉拿乞丐,支起散粥棚
都是这个夏天要做的事情
哦,屠宰场旁边的苍蝇,也要驱赶一下,说好了
以公益的名义
深夜可恶,但红十字会的储物间里,还亮着灯
这是有人在担心什么吧?盗还是道呢
都去放生,还有意思吗
不伤感,天就不会落下雨滴,月光被池塘的鱼儿赚取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不合时宜的雨
我的猫,我的垂钓者,都以为这是善良的结束语
月光找不到自己的影子,它会孤独的
三天之后,我送那些雨滴回到池塘,月光该出来了
可惜,晴朗的夜,还没有劝好自己的坏心情
当孤独无处存放的时候,长夜想到最佳的容纳方式
将猫咪浸在水里的叫声,也屏蔽了吧
等那只慵懒的猫走远,我就可以将垂钓者的雕塑
安放在池塘边
即便是表情脱落了,月光也会蹲下来
不声不响地粘合
诗人简介老彦娟:2014年写诗。作品散见《诗刊》《星星》《扬子江》《诗潮》《诗选刊》《绿风》《浙江诗人》《四川诗歌》《中国诗歌》《中国诗人》《作品》《山东文学》《延河诗歌特刊》等。出版诗集《老彦娟诗选》《诗的底部》。
诗观:坚持有根写作,提倡诗歌的可复述性。
马永波的诗歌
凝视
凸出的落地窗上黝黑的雕花铁艺
树篱上产卵的雪,和雪地的非欧几何学
黄色公交车缓慢驶过时车顶的雪
政府红灯笼上的雪,和冻硬的垃圾上的雪
他缩在东窗下开裂的皮沙发上
长久地凝视着外面,外面有运动和声音
外面的事物,和他的凝视
构成了一种近乎永恒的同谋关系
他在慢慢地消失,从双脚向上逐渐消失
像是卷起一个卷轴
最后只剩下了眼睛,只剩下了凝视
如果没有任何不透明的东西挡住这凝视
世界,就会随着他一同消失
要学会像死了一样活着
如果像一个亡灵悄悄回到人世
你就能明白,你再也回不来了
人的爱都是有条件的,没有人纪念你
你成了一个无法发音的词
一个大家心照不宣闭口不提的名字
人们照样活着,一切正常
太阳照样升起在时代的广场上空
霞光像逐渐被冲洗掉的血迹
有人照样正步走过,目不斜视
广场边缘的婴儿车推着空坟墓继续游行
你观察着以前你溜达过的街道
观察着你那少得可怜的亲友
你曾经坚信你们之间有前定的缘份
现在你明白了,那只是迷信
一切都松弛了,断裂了,似乎从未有过
那些曾经的欢呼和眼泪,荒宴醉酒
郊外野餐,深夜小酒馆里昏暗的热烈
那些牵挂,爱的啜泣,责任和誓言
那些忠诚的赤裸打开的书,裸体的酒精
再次把你杀死,像面包里掰开的种子
于是,凝视成了你唯一可能的工作
一片突然旋转起来的枯叶
从树下走过的光头,两种运动的遇合
你那生活排干的池塘,露出干裂的泥地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老蛤蟆
坐在自己的一小片潮湿中生着闷气
最后的房间——致暮年的惠特曼
白昼消逝了。一生如何寄托
在突然暗下来的房间外面
雨滴一排排挂在银亮的铁丝上等待坠落
小小的狭长的房间,安静有如坟墓
那愤怒的天鹅已经在另一片水面上起舞
这房间里塑料裹着的湿漉漉的花
这船型的房间,这狡猾的老年之船
这没有硝烟的战场突然寂静下来
似乎有紫色的白色的丁香羞怯地开放
似乎有漂流木的芳香
它经过世界上所有的大洋
越过所有荒凉的海滩
只为把它裂缝中的一点点泥土,啊
还有泥土中微小得看不见的种子
带到这个房间
你用这属于一切时代的发黑的光滑的木头
在墙壁的悬崖上造了一排排白色的鸟巢
那些信天翁,海鸥和燕子,那些军舰鸟
还有那只战胜了死亡践踏着饥馑的夜莺
还有那只任海浪反复跃向天空
也始终捕捉不住的哀鸣的画眉
都一个个回到这巢穴,暂时停止歌唱
紧按住闪亮的雷霆,栖息在你的悬崖上
一生如何开始,又如何结束
你已忘记那最初的房间,那动荡不息的摇篮
母亲的怀腹,也没有任何人,包括你
能够知道那最后的房间,你全部生涯
全部信仰和爱恨的,最后的形式
这房间就是哥伦布被抛弃的祭坛般的海滩
你头上的大地正在闭合
我看见你在一个大大的寒冷的房间
一张孤零零的小床,你的大脚露在外面
房中央黝黑的铁炉子上白铁皮的烟囱
像天鹅执拗的脖子弯曲着伸向午夜寂静的严霜
一把没有靠背的椅子,吃饭写字用的木头箱子
而你自己,就是这一片贫穷景象中
最为贵重的家具,上下一片沙白的身躯
像一张因擦洗得发白的松木桌子
你咕哝着连你自己都吃惊的话语
它们充满专制式的不容置疑和贵族式的傲慢
又有平民式的直接和清晰,间杂着神秘
你就是波涛抽打的船,也同时是波涛本身
生活,且不去管它,又有谁能真正懂得生活
至于爱,你比任何人更明白,是爱,伙伴之爱
把分散的大陆焊接在一起
把男人女人黎明的嘴唇焊接在一起
嘲笑吧,你就是自相矛盾,任性,顽固
深思熟虑的忍耐,无限的母性般的爱和温柔
因洞察一切而坚定不移的坦率
你爱一切,甚至你的仇敌,真是悖谬啊
你的天性中那巨大的悲剧因素
却源自你从未享受过爱情的幸福
又是冬天了,你还会因为寒冷而溜回
同样寒冷空旷的教室独自去喝杜松子酒吗
那么来吧,我的灰胡子的勇气教师
我们来定个协议,我们把煤球再添进漆黑的炉膛
让它闪耀起内在王冠的火焰
为着我曾像你一样度过了失败的一生
从来不能确定我的诗,是否还活着
让我们依然像过去那样,从水缸里喝水
从瓶子里喝酒,带着野鹰般的神情
因为白昼已经消逝,它的光辉跌落悬崖
因为你的挫折和斗争,我们
你这漂亮的老鳏夫的无数后代
才能得以发出清晰有力的音节
才能让那从诗里蒸馏出的诗永远消失
正是因为你啊,生命的汁液
才能疼痛地踏着大风向着黎明上升
追问
如果你置身完全的寂静
没有任何声音,哪怕是你自己的心跳
哪怕是你的自言自语,也都没有一点回声
哪怕你的指甲抠着墙壁断裂
你还会这样说话,仿佛有一大群隐形的听众
并且感到犯罪一般的快乐吗
如果你置身牢房,迷宫,狭长的坟墓
没有看守,也没有公牛的喘息
没有干燥的骨头,没有为美而死的邻居
更没有和你并排而卧戴花环的金色长发
你还会像追逐矿脉的鼹鼠一样
拧亮头顶盲目的灯吗
如果你置身广大无边灯火辉煌的图书馆
只有你一个人走在整齐无尽的书架之间
翻开的却总是同一本书的同一页
同一句冷酷至极的话语——你并不存在
这本巨大的黑皮书没有书名也没有作者
你还会这样写诗吗,仿佛总能写出一个词语
终结这绝望的永生和永生的绝望吗
简介:马永波,1964年生,文艺学博士后,《汉语地域诗歌年鉴》主编,西安交通大学校友文学联合会会长。1986年起发表评论、翻译及文学作品,1993年出席第11届“青春诗会”。出版著译《1940年后的美国诗歌》《1950年后的美国诗歌》《1970年后的美国诗歌》《英国当代诗选》《约翰·阿什贝利诗选》《史蒂文斯诗文录》《诗人眼中的画家》《文学的生态转向》《惠特曼散文选》《词语中的旅行》《白鲸》《自我的地理学》等70余部。
端琼的诗歌
八月
我们住进八月的山中
等秋天的风。它
一半缭绕在远处的薄雾
一半沉入暮色里的月亮河
躺在山石间望天上云
溪流从脚背上缓缓划过
想给它们分别取上名字
应是从前和未来遇见的人
离开后,山谷里响起他们的回音
时有时无
汪宅的院墙内落叶孤独
不知名的野花散落在墙头
它让我想起什么又忘了什么
初秋微茫,它更像个倦客
一心只想入梦,不懂如何表达
渔夫
一片未曾涉足的水域,碧波微澜
你无意闯入水中央
晨光散去,你撒下最后一网
面对满载的渔获
竟辨不清是星星
还是昨夜遗落的月光
此刻,向日葵开在水边
我在虚构种种与你相遇的场景
目光模糊,看不清远处的你
你比水面更辽阔
向日葵以它沉默的种子度我
我欲成风,无问西东
我看到了
围炉小酌,茶当酒
舍去夕阳的余晖
炉边火光闪烁,洞穿寒夜
暖着孤寂的味蕾
舍去万重山水
择一座灯塔照亮另一片江湖
岁寒,而你的江湖有光
雪花纷飞,重现昨日盛景
在求生与救赎之路上
我看到了,你与自己
挣扎着一路前往
冬日正以一场雪与天地结盟
在此之前,无人能懂
萤火虫和星星知晓,你知晓
不止一次
高原上的日落挨着雪山
像我们肩并肩地坐着
等着星轨从天际滑行而过
藏羚羊、 泛黄的草皮
翻山越岭吹过湖面的风
总会在梦里探出神秘的花蕾
这一切,令你痴迷不已
一生中或有许多憾事
而此刻,山河在你心中
星光如潮水般奔涌
诗人简介:端琼,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安徽省散文家协会理事。作品散见于《中国文艺家》 《参花》 《鸭绿江》 《青年文学家》 《芜湖日报》 《世界日报》 《文学百花苑》 等期刊。部分作品入选《中国诗人现代文学作品集》 《华语诗歌》 《安徽诗人创刊号》等文本。有作品获得过奖项。
肖建华的诗歌
回声
半夜醒来,我看见窗上那片月
慢慢移过来,像流年
如果,我能够移动岁月
走过许多地方,才遇见你
你目光的钟,把我的灵魂敲响
使我在雨夜里不停地燃烧
许多往事,从我的窗下经过。为什么
我还留恋这伤心的事物?它的悲哀
它的疼痛,它的温暖和我深深地爱
当爱,有了生命的刻度。当我,忆起
这一圈圈的年轮。我想从消失的人群中
找到失踪的痕迹。听一听温暖的回声
陈旧
预订旅馆。心也被预订
在月光的小镇
青石板的小路,轻轻的足音
缓缓地响过来
涉密的夜,那个滚烫的字
每一步,都踩在疼上
抬头,一颗流星,划过天庭
而起床时,太阳已爬上东窗
晒台上,花开成了眷念的样子
像一个人最初的模样。忽想起
忆起陈旧的事,不知不觉间
夕阳已落在肩膀上
在小镇,我走过的每一个地方
都有一个人的生命的迹象
在竹林
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大片竹林,着实
让我又激动又兴奋。许多年,我都
没有见到过这么亲切的竹林了
许多年,我都没能聆听竹林的风声了
我不能空对着一片竹林说谎话
有一次,我流泪,我撒谎说是沙子迷了眼
还有一次,是我在竹林里突然又遇见你
经过一片麦茬地
浑圆的落日,把整个西天铺满
红色的霞光。这时,我正经过一片
被收割过的麦田。这麦田是我
熟悉的不能够再熟悉的了。它们养育了
我羸弱的童年和荒草一样的青春期。
而现在,麦茬正举着亮闪闪的锋利
我必须步步小心,才不会被刺破鞋子和
裤管。麦子在没有收割之前是那么可爱
她有着比童话还美的剧情。我曾躺在
绿油油的麦田中间,度过苦难和甜蜜
我走出麦田。青青的麦苗还没有
直起被压倒的身腰。麦茬仿佛是一把把
刀子,割伤我的记忆,痛苦又残忍
肖建华: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其作品散见《诗刊》《诗林》《诗选刊》《中国诗歌》《工人日报》《新民晚报》《新安晚报》《杂文报》等。迄今发表作品近100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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