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邻而居鸟归巢

易丽霞

辽阔的世界，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生命逻辑。不管时光如何流逝，生命如何更迭，爱是永恒的，孤独也是永恒的。人类择邻而居，鸟亦然。萧瑟的寒冬，一排排耸立的大树脱光了叶子，鸟巢突兀在人们面前，这些或大或小的所在，坚毅而独立，承载了鸟的生命、爱和孤独。

我对鸟巢，有天然的亲切感。或许，这是潜意识中，对生命的欣赏，对弱小的同情。小时候，我特别喜欢立在树下，看鸟儿飞进飞出，打打闹闹，叽叽喳喳。这是自然赐予我的礼物，是生命中难以排遣的情愫。因为喜欢小鸟，喜欢鸟巢，让我更加喜欢“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空灵意境。

家乡没有特别高大的树，鸟巢抬头可见。这给了那些调皮又不失好奇心，且喜欢鸟的孩子难得的机会。虽然大人也会教育孩子不要掏鸟巢，但天性好玩的孩子，总会背着大人去掏鸟巢。于他们而言，这是一种乐趣。他们手脚麻利地爬上树，捉几只雏鸟，或收获几枚鸟蛋。遇上较高的树，他们不容易爬上去，就找来一根长竹竿几个人一起使劲，捅掉鸟巢。这个时候，我很难过：鸟儿千辛万苦筑起的家，用爱和温暖孵出的小生命，它们可能随时被毁掉。

我性格内向，不敢制止他们，只能向妈妈求助。在妈妈的呵斥声中，他们不得不放手，悻悻走开，还不时回头看看我和我妈，眼神里流露出不舍和遗憾。

我记忆中的鸟巢是孤独无助的，弱小的。我怜悯它，疼惜它，想保护它。这些难忘的印象和非同一般的情感体验，一直伴随着我。后来我离家读书，再到城市参加工作。忙碌的生活，匆忙的脚步，相对农村较狭小的空间，我见到鸟巢的机会很少了，似乎已经忘却了鸟巢的存在。

今年早春，在一个他乡小镇上，我又奇迹般地遇见了它们。那是个阴沉着脸的早上，我赶去镇上办事。土路的一侧是居民楼房，另一侧是挺拔的白杨树。偶然抬头，看见树上有鸟巢的身影。我心里一动，仔细打量，果真是鸟巢。我儿时既喜欢又怜爱的鸟巢，相隔多年，又出现在面前！我心中一阵激动，慢慢停下脚步，在寒风中细细欣赏。

三个鸟巢相邻而筑，中间的最大，左边的最小。鱼逐水草而居，鸟择良木而栖。白杨树高大挺拔，生存能力极强，肯定是鸟儿理想的栖息之地。但它们把巢筑在一起，也像人类一样择邻而居吗？我不禁为自己离奇的想法哑然失笑。心里正想着它们，只见两只鸟儿一前一后，分别飞进了左边和中间的巢里。不一会儿，左边巢里的鸟儿，又飞出来停在树枝上，时而东张西望，时而啄啄羽毛，悠闲自在。

当晚天气骤变，雷声轰响，接着是狂风暴雨，大有摧枯拉朽之势。我真担心，高枝上的鸟巢会不会被大风吹落？第二天，天气并未好转，气温降得更低，雨雪交加。我在心中默默为鸟巢祈祷，替鸟儿加油。

挨了两日，终于雪过天晴。我赶紧来到白杨树下，非常惊喜地发现，蔚蓝的天空下，鸟巢沐浴着阳光，依旧安静和美好。它们挺过了自然界的摧残，完好地立在树枝上。几只小鸟在枝头欢腾跳跃，唱着婉转的曲子，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那样恶劣的天气，裸露在高空中的鸟巢是如何岌岌可危！它们是否胆怯和害怕过，是否后悔把巢筑在高处？我不得而知。但风雨过后，它们仍在。暖阳高照，白云悠悠，蓝天如染，一切美好依旧。

多好啊！我仰视鸟巢，心中被一股暖暖的力量充盈着、浸润着。它们像一缕清新的春风，荡起我心中的阵阵涟漪，也拭去了这些天来的焦虑和担忧。

我喜欢这些高空中的鸟巢。它没有绿叶的遮挡和陪衬，独自立在树枝上，接受风霜雨雪的洗礼。看似孤单寂寞，其实足够饱满；看似弱小单薄，其实足够强大。它像独立于尘世之外，但会在不经意之间，猛然击中你的心，抚慰你的灵魂！你会不自觉地被它吸引，为它驻足。我们有时不也渴望做一个小小的鸟巢吗？让自己置身于时间和繁华之外，独自发呆，或独自忙碌，去掉很多不必要的东西，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就足够美好。即使风雨来临，也依然拥有内心的柔软与坚持。

这次突然的遇见丰富了儿时关于鸟巢的记忆。此时，我也想做这样一个小小的鸟巢，不怕孤单，无惧压力。沉默，却有着自己的坚持。流泪，也向着心中的远方。

不久，告别他乡小镇，我又回到熟悉的城市。走在宽阔的马路上，我习惯性地喜欢抬头，望向高高的树枝。可是，再难觅鸟巢。但那记忆中从不曾消失的鸟巢，常常浮现在脑海，让我感动，让我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