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晚报》广陵琴人曹华:至清声,至清物

编者按:

从小听收音机,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音乐台的民乐节目中,涉及到古琴的话,除了管平湖先生的《流水》,吴景略先生的《梅花三弄》,张子谦先生的《龙翔操》、《梅花三弄》亦是播放频率较高的曲目,那时便知广陵琴派影响力非同小可。后来,自己开始学琴,身边总是不乏广陵琴人朋友和老师。去年,广陵琴人顾日存老师来到律和古琴研习社做日常驻社老师,我更是觉得如获贵人相助。

顾日存的授业恩师是曹华先生。今年6月份,我得以到扬州小住数日,在史可法纪念馆广陵琴派史料陈列馆里,扬州慵懒的阳光从窗口斜撒入老房,观曹华先生传统口传授课,抚琴,度过了一个宁谧温存的下午时光。不经意间我按下相机快门,还留下了一张曹华老师的特写照片:

今见《扬州晚报》刊登的王小见的文章《曹华:至清声,至清物》颇有同感,这里转载分享。

编者按:王宁

桌上有琴,有景。一个很简单的盆景,却因为刚插上半枝腊梅,就有了些许窈窕。花还是骨朵儿,羞羞涩涩着。
琴声起来的时候,是清冽的,似乎应着这个时节的冷,丝丝的寒意从窗棂中挤了进来。低音区的散音,弥漫开来,四周就是肃穆沉静的格调。
那一缕清亮的泛音,第一次响起来的时候,耳朵就是一个激灵。似是在冰天雪地里走着,一株老梅,天造地设一般,忽然拦在了面前,枝干苍虬,梅花怒放,在风雪中,独自绽放了傲骨的姿态;琴声依然领着人往前走,忽紧忽慢,紧是风雪夜归的迫,慢是顶风冒雪的难。此刻的泛音再起,就不再是一株梅,而是一片林了,冰天雪地的白中,铺陈出云蒸霞蔚的美;内心的赞叹刚起,第三次的泛音又至,这一次的梅花,早已是一望无垠,铺天盖地,可以纵情高歌,可以忘乎所以。
“梅为花之最清,琴为声之最清,以最清之声写最清之物,宜其有凌霜音韵也。”——《神奇秘谱》
在满城的琴家之中,要找曹华,并不算难。熟人皆知,每天下午,他都会在广陵琴派史料陈列馆中,开班授徒。这一日,学生不多,仅有两位,学的是岭南琴派的琴曲。
无论自己习琴,还是传人以艺,曹华的心态向来都是开放的。正如广陵琴派,也是兼具了南北,吸取了众长。曹华往上溯,琴派的前辈们,就是近代的张子谦、刘少椿两位,也是风格有异的。张子谦长居上海,视野宽广,弦中多有新意。刘少椿定居扬州,坚守传统,琴声直通古韵。若论高低,不分伯仲。
在教琴的时候,曹华都会对学生们说:“学的时候要像我,学成之后则不必。”开始初学,琴弦发声,指尖所向,都有规矩。为了让学生更快地学琴,曹华捡起了“唱弦法”,原本就是广陵琴派的老方法,用数字代替音弦,边唱边弹,好学易记。当那些古老的琴曲,悠扬起来时,如同穿越时空,与古人对话。
学成之后,曹华就对学生放任自由。事实上,抚琴多年的他,更明白一个道理,真正有悟性的学生,一定会将每一首琴曲,都奏出属于自己的韵律来的。同一首曲子,不同阅历的人弹奏,必有不同味道。哪怕同一个人,在不同心境之下,手下的弦音,也会有所差别。因人而异,因情而变,古琴就是如此,可懂人心,可抒胸臆。正如世人观流水,有人爱其平静舒缓,有人赏其跌宕磅礴,万物如此,琴曲亦然。
曹华还曾对学生说过,自己教学勤勉用心,算是良师,若是以琴艺论,只是寻常。当然,说这话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十几年前,当曹华卸去工作,一心扑在古琴上后,自己的琴艺也在随着日月增长。此刻的抚琴,已经脱离了琴技琴艺,只奔着琴境而去了。当然,此刻的心境,已然不会去在意那些关于琴艺高低的衡量。抚琴,只为自己,只为内心,足矣。
曹华弹琴很早,上世纪80年代,就已经参与了扬州的琴人集会。只不过,当时的扬州琴人,数量真是“屈指可数”。某日在报纸上见到一则“美国纽约有300位琴人”时,扬州琴人皆静默不语。
弹琴早,斫琴也早。琴人爱琴,就想斫一张属于自己的琴。斫一张琴,用材恰当,用工得当,不省不略,不急不躁,这样的古琴,就不会差,你只需把古琴交给时光就好,时光最不欺人,最终会将所有的努力,都归还于你。
第一次为别人斫琴,还是龚一先生相邀。那时候的曹华,不着急,从1992年开斫,到1994年琴成,送去上海,很快就受到肯定,收入也是不菲。心里高兴,也觉兴奋,再有订单,出手就快。对于古琴来说,快就是病,就是弹奏起来,哪里都觉得不舒服的毛病,那样的古琴,可谓是病态百出。
有了教训,此后就懂,斫制古琴,切勿贪快。一张古琴,不过两块面板,七根丝弦,何以奏出清雅明朗之声?每一道工序,每一道流程,都要经过时光的充分发酵,才能让那些沉睡着的,寂寞着的音符,再度活跃起来,欢腾起来。
曹华是广陵琴派的省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广陵琴社副社长,还兼着昆曲学社社长。想起来,古琴和昆曲,都是极雅致的,似乎都是一唱三叹,一弦三抹的,这两种中国艺术,都是被列入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溯其根源,都是将中国的文化精髓,都浸润透了的。无论是唱腔还是演奏,每一声起,都是荡荡悠悠的千年文明。
这就不难理解,曹华为何又对笛、箫这样的传统乐器,都能融会贯通,都能信手拈来。有曹华在的雅集,当然不会寂寞。无人弹琴,可以弹曲怡情。若有他人弹琴,曹华亦可箫笛助兴。毕竟,《阳关三叠》也好,《碧涧流泉》也罢,若有箫笛的空灵和幽深,那琴声也会传至更为旷达之处。
一般来说,曹华不大出门。鲁迅说自己“躲进小楼成一统”,那是当时时局动荡不安,需“躲”才行。如今的曹华,却是“安进小楼成一统”,外面的世界是安稳祥和的,不必前去打扰,自己在这,有友来访,便知来处。喝茶,赏乐,看花,多好。若是弹琴,多半还是一曲《梅花三弄》。

听完这曲《梅花三弄》,桌上的那半枝腊梅,花苞微微裂开,溢出一丝清香,轻轻巧巧地不甘落于梅后。毕竟,窗外,梅树成林,梅香成海,这处叫做“梅花岭”的所在,正是一年之中,最绚烂的时节。立于此处,抚琴一曲,应天和地问梅花,当是人间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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