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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社开会回来,梁春雨没有回家,径直来到大队。正巧妇联主任李秋梅还在办公室里整理一个材料,见梁春雨回来,像见到了救星一样,高兴地说:“春雨,正好你回来了,这个发言稿,你帮我再好好研究研究,写的精采一些!”经过一个多小时的修改、润色,又增加了几段修饰语,最后定稿。李秋梅看着经梁春雨修改后的发言稿,甚是被才子的文笔折服了,妇联主任的娇美,由于兴奋更显得秀丽。她赶写的这篇题为《细雨润心田精诚为国策》的发言稿,是为下星期一召开的全县计划生育工作会议典型发言准备的。 每天必须看的新送来的报纸,发现有重要的新闻或故事,梁春雨都要把报纸保留下来。他在《中国青年报》第四版,看到一则《青年人排除苦恼十六法》的小文章挺有意思。他急风速雨地抄写在记事本上。抄完了,收起了本子,准备起身回家,刚要出屋,迎面走来一对结婚不到一年的青年夫妇。男的气呼呼的,女的哭咧咧的。 ”梁春雨,我们俩离婚,你把会计找来给开个介绍信。”男的说着自己点着一支烟,又递给梁春雨一支,梁春雨摆手示意不会吸烟。 “这日子没法过啦,这个懒鬼整天不干正经事儿,一有空儿就画他那个破漫画,家务活一点都不帮干。一打我认识他,他就画,直到现在也没画出个名堂来,就在秋半截那会儿,只在报纸上登过一回豆腐块大的讽刺画,从那以后,就更啥也不干了。”女的嘴舌像机关枪似的一阵扫射。 “三哥,你看现在都几点啦,介绍信等明天再开吧。你们想离婚,我支持,就应该离。谁也不理谁,谁也不干涉谁,自由主义者,天老大你老二,谁也管不了谁,那多好啊,省得一天又操心又气恼又劳累,你们俩说呢?”梁春雨一听是闹离婚的事,就故意使了个激将法。闹离婚的小两口,明知道梁春雨说的是气话,但听着却感觉特别扭、刺耳,夫妻俩对视了几秒钟,女的马上横眉立目地对梁春雨说:“哎,我说梁春雨,你这话说的,离婚哪有干部支持的?” “是啊,春雨,咱哥俩平时也不错啊,这么多年了的感情……‘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你应该好言相劝才是。” “这么说,你们跑到大队来是闹着玩呢?你们知不知道啊,不缺吃不少穿的,有啥不知足的?有很多人家还不如你们呐。”梁春雨又换了口气说,“我何尝不希望每个家庭和和睦睦地过日子。三嫂,我三哥他就那么点爱好,不耍不嫖,你应该理解知足才对。若不是他当了几年兵,在部队里学会了绘画,还不是一个'白丁'?“梁春雨心想,我今天好好损损他们两口子,又说,“三哥,我嫂子她也不易,从一千多里地跟你来到咱这儿,你要在情感方面多体贴体贴,家务方面多帮帮手,别整天像甩手掌柜似的。两人过日子就要同心协力,甘苦共享,人生本来就多忧愁多风浪。既然我们有缘走到一起,那我们就要从容地面对生活当中的磕磕绊绊,愁苦劳烦,共同努力:劲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还有什么坎坷呢?!看前景看未来,我相信你们的日子一定会红红火火的。” 闹离婚的夫妻俩又对视了一下,几乎都不好意思地说:“谢谢春雨啊!是俺俩不对!” 第二天,马连江从公社开会回来,带回一份文件。文件的内容是每个大队要配备一名专职或兼职农村社会治安调解员,又称治保主任。对于这个职务,马连江没多考虑就把这个头衔又交给了团支书、民兵连长梁春雨。 又多了一个职务——社会治安调解员。兼职当天,就有两家因宅基地而发生纠纷,来大队找治保主任。闹纠纷的两家原是亲家,后因儿女婚姻破裂,导致两家关系十分紧张,日愈恶化。梁春雨随这两家主人来到现场,发现东院的仓房墙确实是往西占了能有一尺宽的地方。 “大叔,我说你们两家亲里亲家的,虽说占军、艳华离啦,可孩子还是你们的孙子、外孙子,亲缘仍然是存在的。”梁春雨望着两个老人,心里很酸楚,又说,“只是三十厘米的地方,谁也不让谁一步。高大叔,既然东院已把墙砌了起来,就算啦。你两家用一个山墙,你也盖一个仓房,不是挺好吗?你说呢陈叔?”粱春雨面对着眼前的昔日的一对亲家,他心里百感交集,心生酸楚。而老高老陈更是五味杂陈,苦不堪言。 一向在人面前争强夺胜的陈长富思索片刻,说:“如果老高家也愿意盖仓子的话,合用一个大山墙是可以的。” “有个故事大概你们都听说过吧,细情我就不讲啦,只讲一首民间传诗:'千里捎书为道墙,让他二尺有何妨?万里长城今还在,不见当年秦始皇。'这个故事说明了一个朴素的道理:谁能在现居住地住上一辈子两辈子的,世事沧桑,风云变幻。单纯只为一个墙底子而惊官动府,两家的矛盾加深,实在是得不偿失,犯不上!”梁春雨的一番话,把两家主人都说开了窍,昔日的亲家终于露出了笑容。 好事变坏事,坏事变好事;亲家变成冤家,冤家变成亲家。高家、陈家因一道墙而争吵、愤懑,化解了矛盾,又畅快地盖上了仓房。 仓房建起来了,一家一大间,皆大欢喜。高占军和陈艳华同时提出复婚,昔日的夫妻,又都来找梁春雨。粱春雨现在比任何一个村干部都忙。 “梁春雨,你好人做到底,再帮帮忙去找我老丈人,说我想复婚。” 隔一天,陈艳华去梁春雨家,一进门见梁春雨不在家,问沈香兰,说:“大嫂,我大哥还没下班呐?” “没呐,你找他有啥事?”沈香兰忙放下她的医学杂志。 “我想和高占军复婚,我一个人拉扯个孩子,老在娘家待着也不是办法。再说我对占军管束得也太过分啦,难怪……”陈艳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晚上,躺在炕上,梁春雨望着天棚思考着问题。突然问沈香兰,说:“香兰,你说这人怪不怪啊,本来很简单的理儿,可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怎么也拐不过那个弯,使着劲儿往牛角尖里钻……钻不过去再回过头来才晓得牛角尖不好钻。”“你说的是什么呀?把我都听糊涂啦。”沈香兰眨着眼睛,一脸的茫然。 沈香兰转了一下将要临产的身子,说:“春雨,你给我挠挠后背。这几天,老痒痒的,难受死啦。”梁春雨也翻转过身子,伸手在妻子的后背上来来回回地挠着。细腻、光滑的皮肤,挠起来也不得劲挠,挠了一会儿,沈香兰说不用挠了。梁春雨又摸摸妻子的大肚子,说:“儿子,委屈你在你妈肚子里好好再待几天吧。”说完又亲了妻子一口,沈香兰幸福地微笑着说:“盼和儿子见面啊!别急,有你忙活的时候。你以为当爹就那么容易啊。孩子一落地,一种责任心迫使你整日忙忙碌碌,更重要的是当好孩子的启蒙老师!” “那当然啦,我既要当好爹,也要把工作干好!”梁春雨已是满脸的幸福和自信。 清早起来,梁春雨忙这忙那,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来,又招呼临产的沈香兰过来东屋吃饭,妻子在西屋说:“我不想吃,待会儿再说吧。”梁春雨紧忙吃了一碗饭,回到西屋,很为难地说:“香兰,看你快要生啦,我还抽不出时间来伺候你!” “你疼老婆又顾你的工作,我理解你。”沈香兰看着丈夫为自己操持家务,还忙着外面,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说,“没看出来,你还是一个'工作狂`啊……我这儿没事,你去忙你的吧!” 梁春雨晚上下班回来,看老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上了年纪的人,身体又不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唉,老母体弱,老婆又快生了,真是让我心里好苦好难啊!”他帮妈妈忙完家务活儿,觉得身体挺乏的,就躺在炕头歇歇腰。沈香兰正给未见面的孩子做小衣服,做完了小上衣,还要做一个小红肚肚。梁春雨伸手拿起做好的小衣服,翻过来倒过去瞅呀看呀还用手伸伸小衣袖,看他那神态,好像儿子就在怀里似的。 第二天午饭过后,邮递员骑着车子进了院,支好车子然后从邮袋里拿出一个大牛皮纸包装的厚厚邮件,还有一份《中国青年报》,放在地桌子上转身走了。 打开了牛皮纸邮包,梁春雨一看是沈香兰前不久汇款购买的医学书——《中华中西医院》,比砖头还厚,随手翻看几页,净是些学术用语,看了一会儿,仍是一头雾水,并自我解嘲地说:“外行弄不懂这专业东西。”说完就推开门去上班了。 到大队办公室坐了半天,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做。梁春雨突然想到头几天给调解的那两家现在怎么样了?应该去看看,他先来到高家,打远望去,高、陈两家六间房中间夹着两大间砖仓房,挺立正的。几句入情入理的话儿,让两家化干戈为玉帛,亲情依旧,血脉相连。特别是离了婚的男女又都不约而同地找到自己当“复婚大使。”因这几天忙没倒出时间来给人家办这个事呢,既然答应了人家的请求,那就应该兑现。 “来了春雨,今天怎么有空?”老高见梁春雨热情地打着招呼。 “人家陈艳华也找了我,说也想复婚。大叔,你告诉占军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到大队。” 陈艳华正和母亲拆洗被子,晾衣绳上已搭好几床被面、被里,两岁半的小女儿在妈妈旁边玩积木。老妈在屋里拆,女儿在外面洗,这娘俩忙得不亦乐乎。陈艳华见梁春雨走进院,赶忙站起身说:“梁大哥来啦,屋里坐。妈啊,你先别拆啦,冒烟儿,我梁哥来啦。” “你们复婚的事儿,我是想,首先你们必须先见面谈一谈,好好沟通沟通。” 梁春雨在回大队的路上,想了很多很多。陈艳华那哀怨、凄楚的眼神,在他心里总有一种丝丝的隐痛。结婚离婚复婚,人就是这么怪,像围城一样:进去的想出来,出来的想进去。等清醒了,才知后悔…… 伏在办公桌上,笔尖在稿纸上“唰唰”地写着,梁春雨直起腰,活动活动有点发酸的胳膊,他正在赶写一个现场会议发言稿,写了一个多小时,发言稿总算写完了,起身交给了大队长夏志富。这时高占军来到大队,过了一会儿,陈艳华也推门走进办公室。梁春雨见复婚的夫妻二人都很守时地来到,心里很高兴。 “你们俩都坐,好好谈谈,说一说你们复婚的理由及各自的承诺。” “我先说。我总觉得因一时的赌气,想'解放'自己,现在想起来既后悔又可笑。”高占军两手抹了一下愁苦的脸,又说,“都说‘气大不养家`,我现在就向陈艳华下保证。今后凡是都要有家庭观念,顾全大局,决不以个人好恶破坏家庭稳定,夫妻和睦。我说完啦。” “说得好,希望你珍重这份感情,要活出男子汉顶天立地的形象来。”梁春雨面带微笑,点评高占军的自白。 “那我也说说,其实我承认我对占军管束的太严!其实男人应该有自己的自由权利。家庭破裂给大人,孩子都造成很大的伤害,所以我强烈要求复婚!同时我也向占军下保证:以后我再也不那么小心眼啦,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我决不干涉!我就说这些。”陈艳华仍然是哀怨、凄楚的眼神。 “好好好,你们俩都这样想就好。我衷心祝福你们幸福美满,白头到老,把孩子培养成人,教育孩子好好学习,将来出息啦,那就是你们的造化、荣耀!”梁春雨站起身,说,“这样吧,你俩后天就是星期一去公社办理复婚手续。你们先回去准备一下,好好在一起聊聊、叙叙旧。” ”谢谢大哥,以后有时间到我家咱哥俩好好喝一顿。”高占军和陈艳华高高兴兴地走出大队办公室。他们迎着正午的阳光,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陈艳华过去曾有过考取代课教师的机会,她的表姐夫是时任公社的文教助理,全公社仅有的五名考代课教师的名额,陈艳华就是其中的一名。后来在考试那节骨眼,陈艳华却患上了伤寒病,四月份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人不能正常生活自理,只能靠别人护理,致使错过了考教师的机会。人长得特标准:一米八零的个头,在女性当中就是合格的“时装模特”人选;五官端正,眉目如画,鹅蛋形脸,面容白里透红;两只大眼睛特好看,扑闪扑闪的、亮晶晶的,给人第一印象就是至真至纯。早年在学校上初中时,就有好几个男生对她是嬉皮笑脸、大献殷勤。但陈艳华心里早已锁定了一个从小就是光腚娃娃的西院高铁蛋——现在的高占军。 梁春雨一气呵成写完诗,看了一会儿短诗,又润色一下,便撕下那页纸,叠好放进衣袋里。他站起身,看墙上的电子钟已是中午十二时一刻。他关好门走出办公室往家走,刚走出大队大门口,迎面跑来一个小姑娘,十五六岁,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梁春雨说: “梁叔——我哥跟人家打——打起来啦,你赶快去给拉开吧。”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往前跑,跑过两道街,在街口,那两个“亡命徒”还在地上厮打着。 “住手,赶紧给我起来!”梁春雨如雷的吼声,仍没喝住两个小伙子的厮打,气得梁春雨抬脚朝地上两个人的屁股上一家踢一脚,并再一次严厉地说,“你俩再不起来,我可往派出所打电话啦。”这一声真灵,两个小青年痛快地撒手起来了,啥也没说,各自回家了。梁春雨看着这一东一西的两个背影,心里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过两天,梁春雨带着全大队的青年花名册。逐户走访,同他们的父母等亲人交谈。了解每一位青年的一些基本情况。梁春雨来到屯最东头,也就是前两天打架的其中姓吕的小伙子家。 小伙子叫吕奇,因打架脸上挂了彩,这两天没出工。梁春雨拍着小伙子的肩膀,关心地问:“吕奇,这两天在家想什么呢?” “我就想挨打冤屈!说不上哪天,冷不防照他脑瓜子打一闷根。”吕奇两眼放射复仇的怒光。 “那可不行!你没想一想后果,如果一棍子给人打死啦,你不也完了吗?年纪轻轻的不值得!”梁春雨像一位慈祥的老者,谆谆教诲,“要忘掉过去的恩恩怨怨,鼓起勇气,振作精神。年轻人要有朝气有理想,要活得有意义、有方向。” “梁叔,你这样瞧得起我,我今后就听您的。您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不会让您失望的!”吕奇终于露出纯真的笑脸。 “好!有你这些话,我就放心啦,今后就看你的行动啦。记住:要常看书报,多学些知识。”晚上,梁春雨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回忆近几天发生的一幕幕,他失眠了,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老支书马连江坐在办公室里抽闷烟,愁眉紧锁,不时地向窗外张望,像在盼着什么。门开了,梁春雨走了进来,声调低缓地说:“春雨啊,你去把夏志富找来,让他上班,干啥玩意,好几天不上班,工作就这么干?!还有没有组织纪律性啊?!” 夏志富当大队长已有五年了,因在工作当中常与马连江发生意见分歧,日积月累,矛盾加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正常上班。夏志富过去在小队当过几年的队长,后来被提拔当了大队长。自从当了大队长以后,个人私欲不断膨胀,以致与书记的矛盾逐步加深。 当梁春雨左拐右拐地走到夏志富家时,人刚走进外间,就从里屋飞出两个人的对话: “没关系,不就是包北河湾养鱼吗,这事儿我就决定啦。” “他的意思是包给本大队的社员。其实包给谁不给钱呢?” 梁春雨扫了一眼写字台上的两盒精装白酒、一条高档香烟。便转身离开了夏家。 梁春雨作为民兵连长,自然联想到“文革”时期遗留下来的靶场。这个靶场在那里静静地躺了十多年。梁春雨独自一人来到北河那用白杨树围起来的足有二公顷地的靶场。他老远就看见一个老头儿正在场上放羊。稀稀拉拉地有六七只绵羊。羊啃食着枯黄的野草。母羊拖着瘦弱的身体觅食,刚下一个多月的羊羔,伸长脖子吮吸着根本就吃不饱的奶水。 老人家用迷惑的眼光看着梁春雨,一老一少在旷野里闲谈了起来。 “我看着这块地,就这样地一年一年地荒着,太让人心疼啊!”老人家已猜出梁春雨的来意。 “李大叔,你说这块靶场是不是应该复耕,好让它打粮。”梁春雨两眼盯着老人家。 “说不好,这是你们当官的事儿。”老人的眼神掠过一丝的无奈和期盼。 “这个靶场是咱老百姓的一块心病!”梁春雨望着空旷的靶场自言自语。 “现在邓小平出山啦,中国人要过好日子啦。”老人看着他的几只羊很得意地说道。 从靶场回来,梁春雨一路上回味着老人家说的话。回想着前年中央召开的全国第二次“农业学大寨工作会议”,为了落实会议制定的各项目标,生产队在好好的一块肥沃的旱田地里,南北挖了六条所谓的“渗水沟”,白白地浪费了土地。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多一垧地和少一垧地的差别是大不相同的。脚下的土地,我们农民祖祖辈辈耕种它、培养它、爱护它、珍惜它。解放前,贫苦农民如果能有属于自己家的一块垧八地,那就是小“地主”了,可以过着比较舒心、富裕的日子。“富”字:一家一口人有一块田,那就是富裕的含义。古时,造字先生都懂得这个道理,那么我们今天的人呢? 梁春雨就把他讲“靶场”复耕一事向大队党支部全盘端了出来。 “你的想法倒是不错,可是……”马连江若有所思又显出几分的无奈,说,“其实我也心疼那块地,总这样年复一年地荒下去,浪费了土地资源,也是在犯罪!” “马支书,您不妨先向公社党委打个请示报告,看党委对这事是持一种什么态度?”梁春雨及时地向马连江献计献策。 马连江从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递向梁春雨,梁春雨说自己不会吸烟。马连江叼着烟划火柴,可怎么划也划不着,也许是心绞痛病犯了,两手抖了起来。梁春雨马上接过火柴,给老支书点着了烟。 “我豁出去啦,现在不是讲实事求是吗,这靶场地已成了我的一块心病。我很早就想复耕,可是……唉。” “马支书,都是我不好,提起这事儿让您犯堵!”梁春雨觉得很内疚。 “不。春雨,你做得对!病不去根,到啥时都是病。靶场不复耕,到啥时都是咱河湾人的心病!”老支书这会儿脸色缓过劲了并深情地说:“春雨啊,你以后有什么想法,就大胆地提出来,我喜欢你这种精神!” 请示公社党委的报告很快地得到了批复——“可以复耕”四个粗碳笔草书大字。党委书记朱兴武还在批文上另写了一段重要批示:“土地是宝贵的,不应该继续荒芜浪费。从现在起,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止靶场复耕。如有违者,追究责任,后果自负。” 马连江捧着“批文”,禁不住老泪纵横,久久不能恢复常态,紧接着捂住胸口,往椅背一靠,静默一会儿,说:“这块地终于回到了农民手里,又能种庄稼啦。”马连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掏出手帕,擦拭着眼角。他回想起“文化大革命”中期,也就是1969辛3月,在乌苏里江发生的“珍宝岛事件”后,当时的县革委会主任与公社革委会主任、公社武装部长一同到河湾大队开民兵工作现场会。会后跟大队干部说,要建一块专供民兵训练打靶用的场地。那时是极“左”路线肆意横行的年代,谁敢说个“不”字。就这样,只好眼睁睁地将这块平坦的肥沃河头地做了靶场,靠河沿边堆起了像小山一样的“挡弹墙”。也是那个公社武装部长后来成为公社革委会主任,责令大队干部,组织社员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出动五十名劳动力,围着靶场栽了三行白杨树,那个主任振振有词地说:“绿化靶场,巩固国防。”如今这四周的白杨树,倒是长得高大挺拔,枝繁叶茂,鸟雀筑巢。建靶场为国防,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正确的,但民兵训练,并不像正规部队战士训练那样每周定期打靶。作为民兵来讲,就没有必要拿出两公顷的肥沃土地作为靶场,挑个僻静的地方,插上靶牌照样瞄准射击…… 经研究决定:先由大队经营耕种,梁春雨负责耕种具体工作。 进入四月下旬,土壤已经化透三十多厘米,气温逐渐升高。谷雨将至,春耕在即。两公顷靶场荒地经翻耕、耙碎、打垅,黑油油的河头地还原了它的本来面目。 种什么庄稼呢?梁春雨独自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种油料作物:一垧地的大豆;一垧地的葵花。“对,种油料作物,价值高。”梁春雨显得很得意,不由得自言自语地又说了一遍。 “你这是自找苦吃,放省心不省心。你想想大队干部一茬又一茬的。不都是一天天混过来的吗?你可倒好,像个队长似的,张罗这张罗那的,挨累的命!”沈香兰一顿地数落。可梁春雨躺在炕上,好像睡着了。他很累,像一个陀螺,不停地旋转。 农家院添人进口,是最喜庆的事了。沈香兰生了个大胖小子,把梁德老两口乐得呀,整天合不拢嘴,“大孙子,大孙子”的叫个不停。梁母更是无微不至地伺候儿媳,汤呀水呀,扒鸡蛋、冲红糖水,老太太乐此不疲。 满月那天,到梁家来庆贺的亲戚朋友,有扯一块花布的,有买几斤白糖的,有拎一筐鸡蛋的,“下奶”物品摆满了八仙桌。“爸爸回来啦!”沈香兰抱着孩子,望着梁春雨,说,“你看儿子像不像你。” “废话,不像我不像你,那是别人家的孩子。”梁春雨猫腰捧着儿子的脸蛋,猛猛地亲了一口。也许是胡茬子的缘故,把孩子痒得直扭头。 一晃孩子出生已一周岁了,长得白白胖胖的,小眼睛贼亮贼亮的,也是双眼皮,嘴长得特像她妈妈,两嘴角微微地向上翘起。梁春雨给孩子起名叫梁杉。是根据电影《创业》中的主人公周铁杉的名字起的,梁春雨一直为给儿子起这个名字而感到自豪——“杉”象征高大挺拔,威武雄壮,能显示出中国人的精神气质。 梁春雨每天临睡觉前,总是抱着儿子亲昵一会儿。要么贴脸蛋,要么用鼻子跟儿子顶鼻尖,或大人躺在炕上,两手举着孩子上下地撑着孩子。孩子偶尔也用小手捏着爸爸的大鼻子,“哈哈哈”地鬼笑着。爷俩玩啊逗啊,沈秀兰忙里偷闲地钻研她的医学专著。 新送来的报纸还没看呢,梁春雨刚要脱衣服上炕,想起这事儿,就到八仙桌前翻看着《中国青年报》,发现有一份《人民日报》,他想大概是邮递员分发报纸时没注意裹进来的。 《人民日报》第二版用大号粗体黑字印刷的标题《联产承包责任制要进一步推广落实》,副题是《浙、皖、鲁、豫四省农村土地承包责任制见闻》。 “哎,香兰,你说南方单干快两年啦,为啥咱东北还这么消停呢?”梁春雨把报纸送到妻子眼前,说:“你看报纸上登的,还有照片呢,那片的农村都开始富裕起来了。” “这心不够你操的啦。单干不单干,那是中央、省领导的事儿,有你什么缸碴?!快睡觉吧。”沈香兰把《中华中西医学》放到八仙桌上,自己脱了衣服先躺下。 广袤的土地,冰雪已融化;奔腾的江水,冲开了一层层一块块的冰排;解冻的土地,升腾着一股股一浪浪的地气,那炽热的地气,像火山爆发的岩浆,向四处喷发、倾泻、涌流…… 经党中央、国务院决定,省委、省政府部署,1983年1月1日,省委下发红头文件:在黑龙江省内所辖的广大农村人民公社,全部实行土地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解体生产小队。土地划分仍是按原小队为单位分到农户。 从此,实行了几十年的土地经营管理行政建制——生产小队已不复存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钟声一响社员到场;队长发话一呼百应一拥而上;出工不出力的“大帮轰”的生产模式,也随小队的解体而销声匿迹,成为历史的回忆。 多少年来,受生产力低下,科技水平不高,管理体制落后,国家某一时期对农村政策有所失误,干部思想教条,群众意识麻木等诸多的不利因素的影响,致使肥沃的土地,粮食产量一直在低水平徘徊,贫穷一直是贫穷:一斤豆油吃仨月,老母鸡下蛋换盐吃。大人小孩盼过年,平时难得吃上一顿大鱼大肉的饭菜。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冬天穿空心棉袄,冷风直往袖筒里钻。更苦的是旱田区的人们,一年吃不上几顿大米、白面的饭食,净吃小米、高梁米还有玉米碴子。到春节前半月时,狠狠心拿出一百七八十斤的小米再换回一百斤的大米。 贫穷像毒蛇一样。吮吸着广大农民的心灵之血;随之就是麻木,麻木像鸦片一样,毒害着广大农民的思想意识;随之就是懒惰,懒惰像醉汉一样,摧垮了广大农民的意志。 然而,历史车轮向前滚动,总会有启动点、助推点,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向命运挑战的农民——安徽小岗村的十八位农民,为中国的农村土地改革拉开了帷幕,吹响了农民要过富裕日子的进军号角。 这几天处于兴奋中的梁春雨,在村办公室里看着有关农村改革的报道,心里更是激动不已,但也想到改革初期的艰难。然而没有阵痛便没有康复、没有愉悦。梁春雨与父老乡亲同呼吸共命运,他和大家一道终于盼来了土地承包责任制政策的到来和落实。 刚开完县、乡、村(公社、大队、小队名称已回乡、村、组),再过几天就开始分土地分物资。老百姓私下里议论着分田到户的事,他们像看到了脱贫开始走向富裕的曙光;每根神经都聚足了不可阻挡的冲天的干劲;冲破多年淤积在心中的憋闷像决堤的洪水张狂喷泄。 梁春雨所在的一队社院里热闹非凡。男女社员正在院子里闲逛,侃大山,更多的是议论着土地承包后,怎样经营。从人们谈论的语气、神态,可看出对承包到户也是各怀心态。有的人说:“没那么简单,不像大集体,出去一天就能混十分,以后啊就要靠自个的能力啦,把地种好就多收入点,相反日子就不好过喽!”也有的人说:“单干啦自由啦,想咋干就咋干,谁也管不着。”更有的人说得一套一套的,很有先见之明:“改革开放,干啥都让;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村委会研究规定:村干部到自己的所在小队帮助维持秩序、协助队长工作。 梁春雨一早就来到队部,将事先写好的纸条,揉成了纸蛋团,放进了小纸箱里,等待社员们来抓阄。 韩国君望着满社院子的人们,心里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是悲?是喜?是迷茫?是困惑?是憧憬?是希望?对于他这个当了九年的队长来说,一时还理不出个头绪来,不知今后的农村会是怎样的局面?不知将来的农民会是怎样的精神状态?韩国君的思绪很纷乱,但他马上转回现实上来,他拿着社员的花名册,仿佛名字也在跳动、不安!韩国君眨巴着眼睛,努力地控制、调整自己的情绪,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念起了名字。 “大伙儿不要乱挤,人人都有一次机会。队长念到谁谁就上前来抓阄,大伙都自觉维护场面。”梁春雨放大噪门喊着。 社员们虽然不挤不拥了,但嘴没闲着,仍然吵吵嚷嚷、议论纷纷,人人心里是有喜有忧。大约过了四十分钟,阄,抓完了,结果也出来了。幸运的人抓到了大宗物品;而怨恨自己手臭的人,没抓到什么值钱顶用的东西。 原副队长阎宏业上一年因患胃癌病故了,年仅三十七岁的他,抛下了老婆孩子母女三人。这次抓阄,阎宏业遗孀王淑清,只抓到一个马槽子,一个打气简。王淑清自叹命苦:“唉,苦命人是没治啦!”说着眼角扑簌扑簌地掉下了眼泪。 梁春雨心里早己在关注阎宏业家的情况,他目睹这一切,心里很不受,鼻子一酸,说:“阎二嫂,别发愁!种地的事儿我来管。”他仰头看到小青年杨文柏,喊,“杨文柏,你过来,把这马槽子想办法帮她拿回去。” 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给予了农民的生产自主权,而且也增强了农民的责任心,更促进了农民学科学用科学的自觉性。虽然责任制给农民带来诸多的好处,然而,人力、物力、经济实力等条件优越的农户,自然“上路好行车”;而相反的农户,要什么没什么,“破车拉重货”,要怎么难有怎么难。后者在农村被称为困难户,显然对这类的农户是一种艰难一种考验一种挑战更是一种坚忍。 困难户也要吃饭穿衣,也要耕地种田,也要婚丧嫁娶……人在困难时帮助一把,兴许他们会早日脱贫,他们的生活也同样充满阳光。 组建“青年助耕队”的事,梁春雨躺在炕上反复地思考着:助耕队需要五六名团员,需马车、犁扙等工具。现在首先自己家就有一匹马了。这匹马是父亲抓阄得来的。想到这儿,梁春雨下地出屋来到东仓房前的马棚里,伸手摸摸青(灰白色)?骒马,“五岁口”的马见主人来了,歪着头“咴咴咴”地连叫带打着响鼻儿。梁春雨又给马拌了一槽子草料,马便摇头晃脑地吃了起来。 “吃吧,吃得肥胖胖的,趟地好有劲!”梁春雨又摩挲一下马的脊背:自言自语地说:“明天是个大晴天。” 第二天上班,梁春雨把想组建“青年助耕队”的事跟马连江说了,老支书听了,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说话也加重了语气:“好啊,难得你有这种想法。有些农户确实需要帮助!本来就困难,再花钱雇梨杖,那更是增加了他们的经济负担。” “马支书,您看这样行不行?一个组挑一个最困难的户,从种到收一包到底!” “好好好,青年助耕队组建事宜,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新生事物理应支持!” 一个党支部书记,一个团支部书记,一老一小,他们都有一个共同愿望:为农民脱贫致富奔小康而执着地向那个目标前行。
二十
河湾村团支委组织全村团员座谈会,商讨组建“青年助耕队”一事。梁春雨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是自从土地承包到户以来第一次召开的全村团员大会。大会的主要议题是:研究怎样组建'青年助耕队`事宜。我们共青团员在新时期、新形势下,将承担着什么样的责任,为社会尽什么样的义务,使我们每个团员、进步青年更应该有懂得担负历史使命的重要意义。”
“梁支书,你说现在土地承包到户,这团员还能有啥作用?还不如把责任田种好了比啥都强。”一个吸着香烟卷的小伙子带有消极、怠慢的样子说。
“你这个问题提得好,也很尖纯。”梁春雨看了那小青年一眼语重心长的说,“共青团是无产阶级先锋队的一个组成部分;共青团是党的得力助手。是代表人民根本利益的,忘掉了这个根本,就等于背判了人民。我国的政权、是依靠人民大众武装斗争建立起来的,到任何时候都不能忘掉这个根本!在座的都是朝气蓬勃的青年,党和人民的事业,正需要我们去大显身手,农村广阔天地更需要青年人去拼搏去奋斗!”
“梁支书,我打断一下,成立‘青年助耕队`什么条件的人才能参加?”一个扎着马尾巴辫的姑娘说。
“'青年助耕队`顾名思义,就是帮助那些无助的特困户种地,从种到收,助耕队一管到底。”梁春雨翻了一下日记本,说,“人员暂定为六名,但必须以制度的形式固定下来,不然到时候都各忙各的,那我们的助耕队也就名存实亡啦。我公布一下:助耕队负责一组的阎宏业;二组的徐坤;三组的傅建礼。这三户是咱们河湾村最困难的——丧夫、病弱、伤残。这三家旱田地总共九亩七分地。”
经过细致的讨论,一个《青年助耕队活动方案》出台了。梁春雨将人员分工、农具分担及活动规则都做了详细的规定,如有谁违反了制度,将受团纪处分。表现突出的个人给予奖金鼓励。
梁春雨自从到村上工作,养成事事必须向马连江做汇报、搞请示的习惯。当马连江听到对“助耕队”成员工作成绩突出的“给予奖金鼓励”大加赞赏,夸奖粱春雨干工作很有组织能力,也能很灵活地调动人的工作积极性。
“如果你们'助耕队‘的青年们干得好,有成绩。村里愿出资给每个成员奖励三百元,年终兑现。”马连江说到这儿,又补充了一句,“说话算数,绝不食言!”马连江那宽厚的脸庞现出迷人的慈爱。“马支书,有您的支持,我们'青年助耕队`就会有稳固的基础!”梁春雨倍受鼓舞,从内心感激老支书的关怀与支持。
见丈夫为靶场复耕地和“青年助耕队”等事务,忙碌得头发也见长了,没时间理;胡子长了,没时间刮。沈香兰又是少不了一顿挖苦和数落,但说归说,工作还是很支持的。
谷雨来临,鸟语花香。春天的阳光如此明媚,人们心里充满了希望。
杜惠明,就是那个扎马尾巴辫的姑娘,她是独生女,在父母眼里,就如同珍珠、灵芝,视为掌上明珠,看到了女儿就眉开眼笑,一天见不到孩子心里就没着没落的。杜惠明高中毕业,后来参加高考。到了高考那天,公共汽车跑到半路发动机出现了故障。一个半小时的修理,发动机才勉强打着了火,但开出不到五公里,发动机又熄火了,更换了一根油管,再发动运转,等车开到县城,已是接近中午十一时。赶到一中,一看校门紧闭;第二年复考又落榜了。上大学的梦破灭了,只能回乡踏踏实实地务农。但杜惠明心里那团青春之火没有熄灭,胸怀美好理想和志向没有磨灭。
“爸、妈,没事啊,累不着。五六个人吶,还能累着我啊。再说我一个女孩子,能让我干累活吗!”
“你一个女孩子,跟那些小伙子瞎混,能行吗?”
“哎呀!妈你说什么呢,我们都是共青团员,像亲兄弟姐妹一样。您以为我们像社会上那些不着调的年轻人调?!”
拗不过宝贝女儿,只好默许了,也答应把抓阄抓来的一副铁犁杖让女儿拿到“青年助耕队”使用,毕竟是疼爱自己的女儿的。她老爸很明智,对女儿的举动,也给予了充分肯定:“孩子干的是正经事——帮助贫困户种地,是一种善举,更是人间的美好心境。宁愿累其身筋骨,援助他人解困苦。舍得满身牛力气,换得人间多富足。”杜惠明的爸爸是一个老高中生,说话出口成章,并且很有文采。
“青年助耕队”的车马、犁杖已拴好,只等开犁。已故的阎宏业之妻王淑清,独自一人在大地刨玉米茬子,十二根垄,她将这片旱田地收拾得干干净净。王淑清这十多天累得不成样子:蓬乱的头发,消瘦的脸庞,深陷眼窝的双目总是泪眼光光。人们看到她时,都不免投去怜悯的目光,发出无奈的叹息。
寡妇难,真是难。王淑清挑着一副土篮子,往家挑茬子。从地到家足有二里半远的距离,若想把十二根垄茬子全部挑完,大概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因为家家都在忙,不好意思张嘴求人家,只好用肩膀挑吧。她挑着茬子,摇摇晃晃地快到家了,被小青年杨文柏看见了:“大婶,怎么往家挑呢,那得啥时候能挑完呀?!”
“唉,啥时挑完啥时算呗……”王淑清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大婶,你不用往家挑啦,我回家套车去,帮您把茬子拉回去!”杨文柏说着转身往家走。心想:等你挑完茬子,那地都返浆了,还能下犁了吗!想着,人已到家,他三下五除二,大骡子车赶出了院门。只见大骡子如绸缎似的光滑皮毛,高昂着头,瞪着灯笼般的大眼睛,伴着响铃,向阎家赶去。
王淑清坐在车后厢板、大女儿阎凤媛坐在前外厢板。杨文柏边赶着车边跟车上的娘俩谈笑着。
“大婶,你看咱们像不像一家人在去赶集啊……”
“杨哥,没看出来,你说话还挺逗呢!”阎凤媛扭头向杨文柏投去感激、敬佩的目光;王淑清也扭头朝小伙子抿嘴微笑,人似乎比先前精神多了。
梁春雨清早起来给他家的青骒马拌了一次料。上午七时,杨文柏赶着自家的骡子车拉着犁杖、压地磙子、车尾又拴着小毛驴。车前一左一右坐着杨文柏、梁春雨,出发了。因现在只是合垄,只用两人就行了:一人扶犁合垄;一人牵着毛驴拉木磙子压垄。他们赶着马车直奔王淑清家的旱田地。套好了犁杖,铧尖插进原垄台上,梁春雨亲自扶犁,“驾——”一声吆喝,三匹骡马蹬开蹄子,犁铧过后,露出一趟趟一回回崭新的且油黑的田垄,散发着泥土的清新气息,展现出春天给人们带来的希望!王淑清把沏好的茶水,拎到地头:一个长条柳筐,里面放着一只暖瓶(茶叶已放进暖瓶里),几个玻璃水杯,一个搪瓷茶盘。茶盘还是她结婚时的嫁妆品:一尺直径大小的搪瓷茶盘,外圈轮廓呈浅蓝色,中间白底印有一朵鲜艳的红牡丹,十多年了,茶盘的光泽依然明净如新。
王淑清站在地头望着已远去的梁春雨、杨文柏,还有那马儿那犁杖那压地磙子,心里默默地念叨:“还是共产党培养的干部好哇!为百姓做好事……”王淑清眼含热泪。
小草萌发了嫩叶,柳枝泛起了新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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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作家简介:郭景贵,原籍黑龙江省。现居住在:辽宁省辽阳市辽阳县刘二堡镇河在地图中查看南经济开发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