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师京山分院的秋冬春夏

秋:
1978年秋,在收获的季节里,我们开始了求学生活。10月16日,我提前两天到京山分院报到。学生宿舍是几排平房。每间宿舍的门前,贴着该寝室学生的姓名。推门进去,四张双层木床,住六个人(上下铺)。床上满是药粉,气味扑鼻。一张床板上用粉笔写着:这张床臭虫最多!显然是77级学生留下来的。他们在京山县孙桥镇仅仅住了一个学期就搬走了,而我们却住了一个学年。而后的几天我被派往京山县城,协助迎接新同学,因年纪较大,被一些同学误认为是老师。
几天过后的中午,一个又高又壮的小同学,扛着一大包行李走进门来,我问他,只剩四个床位了,你愿意住上铺还是下铺?答曰:你安排我睡哪个床我就睡哪个床。又把我当老师了。他就是后来成了职业外交官的罗照辉。
事实上,一些年轻的教师,年龄的确比我小。如两任指导员、外语梁老师、祁老师等。有的只比我大一点:如杨老师(中国古代史)黄老师(世界现代史),赵洪老师等。
一年之后的秋天,我们终于回到了位于武昌桂子山的校园。秋天的校园依然奇热,从秋高气爽的北京回到长江边,每天仍是汗水淋淋,夜不能寐。渐渐地叶落了,北方的大学校园间很难见到有这么多的树木。每日黄昏,楼群中间的走道、空地,篮球场上都是落叶。随便就可以扫成几大堆,一根火柴投进枯叶,几股青烟在校园中冉冉升起,飘散在楼群间。在那个时候,人们还没有污染、环保的概念。一直到我们离开华师,年年秋天都保留延续着这种习惯,不知人们现在是如何处理这些落叶的?后来影片《女大学生宿舍》的片头,拍得就是我们住过的这栋楼及蒙蒙细雨中通往食堂的那条小道。还有二楼正对着楼梯口带阳台的那间寝室。
冬:
南方的房间里没有取暖设备。冬季潮湿,晴天少,日照不足。阴冷的寒气袭人肌肤,浸入骨中,给人一种透心冰凉的感觉,连喝口热水都是令人舒服的,在教室里根本喝不到热水。(楼内没有烧水设备)冬天一个星期才能洗到一次热水澡。早晨进教室,咬着牙坐到冰凉刺骨的椅子上,一股凉气从后窍直浸腹中。时间一久,两片屁股冻的发麻,双腿双脚冻得僵硬。赤裸的手忙着记笔记,拿不稳笔,写不好字。最难熬的是寒假前的期末考试,两三个小时坐着不能动,起身时又冷又饿,全身冻僵。只好又蹦又跳地去食堂,如果碰上有难得一回的红烧肉,可以一口气吞下半斤大米饭,还不是所有的同学都有这种经济条件,都舍得吃。
一些细心的女同学往往预备一块棉垫子,随身放在书包里,走到哪里都可以拿出来垫在椅子上,这样坐起来就舒服多了。我也在寒假回家时如法炮制了两块,一块放在寝室的椅子上,一块随身携带。冬天看电影须全副武装,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穿上,在露天里坐几个小时,冻得发抖,那种滋味终身难忘。
春:
淫雨霏霏,连日不开,棉被潮乎乎的,衣服湿漉漉的,一出太阳就赶快晾晒。衣服洗了,可以晾两个星期还不干,有时就这么半干半湿的套在身上。空气湿润清新,可谓一尘不染。白衬衣可以穿一个星期都不见脏,但皮鞋却不耐穿,好不容易搽净擦亮了,一出门就溅上污水和泥点,皮鞋只适宜在冬天穿(回到北方,咽干、嗓痛、流鼻血、嘴裂、脸破皮,外出归来时,第一件事就是洗脸。衬衣穿一天领子就脏了)。
夏:
赤日炎炎,又闷又热,气温奇高,无处可躲,每日需用温热的自来水冲几次,不然无法入睡。还常常热得醒来,尤其是午睡。南方的蚊子又多又大又毒,一咬一个大包。但奇怪的是,不知是什么原因(大概是天热为了通风),那时南方的大学和住户都没有纱窗,任凭蚊蝇直入。而在凉爽的北方,学校和居家都有纱窗(虽然蚊蝇比南方少得多)。所以南方夏季虽然闷热,却必须用蚊帐,不然活不了,这就更加使人闷热出汗。暑假前的期末考试复习也是最难熬的,裤衩和椅子面常常被汗水弄湿了一大片,有的同学只好蹲在椅子上看书、做笔记。
78级最具特色的课程是体育课。请闭目想象一下吧:一群16岁—31岁的人站成了一排。圆润、红嫩、稚气未脱的脸颊和棱角分明、满脸胡子碴的容貌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这难道不象一群乌合之众?有穿工装的,有穿军装的,有穿皮鞋的,有穿手工家制布鞋的,有穿呢制服的,也有穿土布衣服的,有的人没穿过棉毛衫裤,有的没穿过毛衣,有的没穿过尼龙袜子和球鞋;有的人没坐过火车,多数人没看过话剧、歌剧,没进过动物园。许多小同学都是第一次离家走这么远的路……。
最让体育老师恼火的是:78级走不成行(纵队),一走队伍就散了。有一次从小操场转到大操场,走着走着就乱了,两个人并排的纵队成了三、四个人一排,有的人勾肩搭背,有的人低着头,边走边谈,说说笑笑,不成队形。把体育老师气得大喊大叫。说良心话,我们谁也没有想故意惹老师生气,这只是在那个特别的年代,特殊的学生群体所演示的一幅特别的画面而已,而类似的特别画面,也在我们求学生活的许多方面都有过精彩的演示。那种特别的求学生涯,虽然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却仍然鲜活地留存在我们的记忆之中。

写于78级毕业20周年  2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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