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醉卧，美得不可方物

文/归途如虹

行为艺术是一个现代词汇，也是一个舶来品。可是，在中国古代就有行为艺术，尤其是在魏晋时代。那个时代是一个乱世，生活在那个乱世里的人，要嘛醉生梦死，要嘛惶惶不可终日，要嘛勾心斗角。可是偏偏有一两个人，外表轻狂，甚至是放浪形骸，内心却十分清高。他们的一些举动就是行为艺术。比如阮籍的长歌当哭，比如嵇康的广陵绝唱。要说在《红楼梦》里，最能体现名士风流，或者说是魏晋风度的那就是史湘云了。

魏晋时期是一个思想大解放的时代，是一个尚通脱的时代。那个时代的人，行为是比较无拘无束的。竹林七贤里的阮籍和嵇康就是魏晋名士的代表。他们有才华，却生不逢时，于是用表面上的洒脱不羁，甚至是“自甘堕落”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悲愤。

当然，史湘云和他们不一样，史湘云虽然生活在一个逐渐走向没落的封建贵族家庭，从小就失去父母，在叔叔婶婶家过得也不是很顺心。可是，她乐观豁达，性格爽朗，爱说爱笑，心胸开阔。可以说，她的言行举止虽然在形式上和魏晋名士有类似之处，其实她身上体现出的还是一种自然纯真的美，体现出曹雪芹心中的一种理想。

所有有关史湘云的情节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湘云醉卧了。这个场景很美，而且也最能够体现史湘云的性格。

曹雪芹写得就很美：“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乱散，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穰穰的围着他，又用鮫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曹雪芹用生花妙笔将史湘云醉卧的美写得淋漓尽致。

我觉得这个场景之所以美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浑然天成。黛玉葬花，宝钗扑蝶都是《红楼梦》里十分优美的场景。这两个场景的出现是林黛玉和薛宝钗有意为之的结果。而史湘云却不是有意为之，她是在喝醉之后，无意之间醉卧在了石凳之上。这个场景让人想起史湘云在咏雪的时候吟咏出的“石楼闲睡鹤”。而史湘云还有一句名句就是“寒塘渡鹤影”。林黛玉对这一句的评价就是“何等自然，何等现成，何等有景且又新鲜”。这样的评价其实也很适合于湘云醉卧。因为湘云醉卧纯粹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结果。这十分符合史湘云娇憨可爱，活泼好动的性格。其实，以史湘云这种性格，她是不会刻意地睡在花丛中的。而且，正是因为史湘云醉卧是纯属无心，所以湘云醉卧才体现出一种纯天然的美，一种不经雕琢的美。

第二，天人合一。天人合一是中国古代人对于人与大自然之间关系的一种理解。简单来说，就是人和大自然是一体的，是相互关联的，应该是和谐的。而史湘云的醉卧有了落花作为陪衬，就十分能够体现人与自然之间的互相契合。而且，和黛玉葬花与宝钗扑蝶相比，湘云醉卧这个画面里，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最为亲密。史湘云是直接把花丛当作自己的卧榻，睡在天地之间。她的这种行为，不仅和“越名教而任自然”的魏晋风度一脉相承，还具有一种“以天为盖地为庐”的豪情。

第三，优雅不俗。史湘云是一个才女，也是一个大家闺秀。所以她的豪爽当中不乏大家闺秀的气度。因此，史湘云就活得很平衡。她虽然是一个性格十分鲜明的人。但是对于主流价值观，她却并不反对。因此，她的行为举止就显得十分舒朗和大气，丝毫没有流于世俗。湘云醉卧的时候，她虽然显得十分慵懒，可是她在梦里还在行酒令：“泉香而酒洌，玉碗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亲友。”湘云醉卧的时候，嘴里念出来的内容不仅和她醉卧的姿态十分契合，也和她自己想出来的酒令十分契合。这就是史湘云，潇洒不羁，却也优雅从容的史湘云。

史湘云是一个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女孩子。而湘云醉卧也是最能体现她鲜明个性的行为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