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勤：世界正在狠狠奖励爱阅读的孩子
作者：卢勤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当阅读的大潮来到的时候，我们想没想过我们的初心是什么？我们当初在童年阅读的时候，那种阅读对人生究竟起了什么样的作用，留下了什么样的痕迹呢？我，一个女人，有三个称呼，女孩、妈妈、奶奶，但我更喜欢的是姐姐。
我一个人经历了三代人，我们这三代人在阅读中是不同的，不同年代、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收获。
01
我是1948年出生的，所以五六十年代是我的童年。那时候家里没钱买书，唯一感到幸福的是妈妈给一毛钱，然后拿着小板凳，去胡同口的小人书摊看书。二分钱看一本，一直看到天黑看不见才回家。那时候最想看最爱看的就是格林童话里的《白雪公主》，那时候的书是黑白的，我就在想：白雪公主的发卡是什么颜色的？她的衣服是什么颜色？天天想。有一天，问我妈:“白雪公主住哪儿啊？”我妈正和面，说：“住外国。”我说：“外国在哪儿？”妈妈跺跺脚说：“就在脚底下。”我跟我二姐说：“走，去后院！”我俩一人拿一个小桶，拿一把铁锹，到后院去挖去了，挖了一个大坑，汗流浃背，天都黑了。我妈来了:“你们干吗呢？”“挖白雪公主呢。”“挖出来没？”我说：“没有。”“回家吃饭去吧。”
我心里就想，没挖出来，那白雪公主藏在哪儿呢？天天就琢磨白雪公主。于是我小时候梳了白雪公主的发型，自己还做了一套衣服，直到50岁生日的时候，跑到德国童话作家格林兄弟笔下的白雪公主的故乡——意大利北部的威尼斯，买了一尊像，才圆了我童年的梦想。但是这个经历却让我产生了无限的想象，很多书看完以后脑子会出现形象，这些形象慢慢在心中就形成了故事。
02
我从小爱给别人讲故事，我下乡插队的时候我们村可穷了，而且没有电灯，一到晚上，农民都去睡觉了。我们知青去了以后，就想干点什么呢？来点文化吧，于是我在我们集体户搞了“故事会”，每天晚上农村的孩子、青年、老人都来听我讲故事。开始把我听到的故事、看到的故事讲给他们听，没那么多故事就开始编故事，如果没有小孩，就开始讲鬼故事，把大家吓得够呛，可天天都还会来。第二天干活的时候有的农民说：“小卢，你不用干活了，你到地头儿等着，你那条垄我们给你干了，你给我们讲故事就行了。”于是忽然觉得，我跟农民的关系亲切了，因为我会讲故事。
30岁我就到了中国少年报社，后来当了“知心姐姐”。我发现跟孩子讲话,一定要把道理融在故事里，直接讲道理他是听不懂的，讲故事,他就能听懂，所以我开始学习给孩子们讲故事。
后来我发现孩子们的问题大部分来自父母，于是我开始给爸爸妈妈讲故事，其实他们跟孩子的爱好是一样的，也爱听故事，你讲完一个故事再讲个道理,他就听进去了。而且我讲的大都是真实的故事，比较有说服力。我是个记者，这些年写了不少书，都是家庭教育方面的书，而这些书里的故事绝大部分都来自生活、来自真实的故事。我现在差一年就70岁了，但依然显得年轻，对吧？因为童心未泯嘛！故事永远在我心中，我忽然觉得，虽然童年没有钱买那么多的书，但是童年让我对书产生了兴趣。
03
儿子是1978年出生的，他的童年是70年代和80年代，他生活在改革开放最初的年代，他比我好多了，我有钱给他买一些书，但是他的阅读方式跟我完全不同。改革开放之后，国门打开了，书飞进来了，什么书？漫画书。这种漫画吸引了那批孩子，他抱着一大堆《机器猫》，一边看一边哈哈大笑，我就很奇怪，翻了几本，一点不可笑，我就问他：“你笑什么呢？”他没回答我，说：“你缺少幽默细胞。”于是我们之间就有隔阂了。他很幽默，我看不懂，因为他看了幽默之后，他就学会了幽默。后来上中学之后，他就特别喜欢武侠小说，竟然还写了一篇论文，谈论武侠小说。
走过30多年之后，我发现他的身上有了两点我喜欢的，男人的幽默和男人的豪气，这就是他小时候从阅读中所获得的。他这个人跟我完全不同，他说话真的很好玩。他从小就招人喜欢，给同学们说相声，到中学当主持人，专门逗大伙笑。上大学，写小品、演小品、导小品，成了著名的“李导”。他写的小品在清华的艺术节上获得了特别奖，我在网上看了半天没看懂，他说：“你这个年龄看懂了，我们看着就没意思了。”后来他去上海工作，好几千人谁认识他呀，五年厂庆，他自编自演了一个小品，一下轰动了，总裁说：“咱们这是藏龙卧虎啊！”晚上儿子给我打电话：“谁是龙？不就是我嘛，谁是虎？不就是我嘛！”充满了自豪。由于他崭露了头角，被老板看上，当个部门经理，成绩不错。几年以后，北京成立子公司，派他来子公司当副总裁了。一进门我就逗他：“李总！”他告诉我倒过来念，我一念“总李”，所以他落一外号叫“总李”。“总李”后来自己办了网络公司，他现在搞了一个叫“悦长大”的公众号，我有时会在那儿讲些微课，跟他接触就很多。我忽然觉得，做一个妈妈有一个幽默的儿子，是多么幸福和快乐。
04
2010年孙子出生了，我就有了奶奶的光荣称号。孙子跟我们大不相同，他可富有了，他们家的图书上千册，他们家的书架四大个，孙子每天都在看，都是中外的绘本，从小就看书，看得非常的痴迷。他上一年级的时候，我让他给我讲故事，他不给我讲，问学了什么？告诉我忘了。现在二年级了，换了一个非常会阅读的老师，突然就有情绪了。有一天晚上八点半他对我说：“奶奶，我给你来一个。”我说：“可以啊。”他声音很大，我说：“能小点声吗？八点半了，怕影响别人。”“老师说了，这个故事要到操场上一起读，声音要大。”我说：“好好好，声音大一点。”于是他开始了，一边说一边表演，题目是《植物妈妈有办法》：
孩子如果已经长大，
就得告别妈妈，四海为家。
牛马有脚，鸟有翅膀，
植物要旅行靠的什么办法？
蒲公英妈妈准备了降落伞，
把它送给自己的娃娃。
只要有风轻轻吹过，
孩子们就乘着风纷纷出发。
苍耳妈妈有个好办法，
她给孩子穿上带刺的铠甲。
只要挂住动物的皮毛，
孩子们就能去田野、山洼。
豌豆妈妈更有办法，
她让豆荚晒在太阳底下，
啪的一声，豆荚炸开，
孩子们就蹦着跳着离开妈妈。
草莓妈妈有个好办法，
她把孩子穿在衣服上，
动物把它吃掉，
排泄出去以后，
小种子们就能继续生长了。
植物妈妈的办法很多很多，
不信你就仔细观察。
那里有许许多多的知识，
粗心的小朋友却得不到它。
孙子在讲“草莓妈妈有个好办法”那段时情绪最高，讲到动物排泄的时候，他的动作可夸张了，屁股左扭一下、右扭一下，十分生动。我问他：“这段怎么那么精彩啊？”他告诉我：“这段是我写的。”
原来老师让所有孩子写一段，有的女孩写的是柳树妈妈有办法，他写的是草莓妈妈有办法。当时就被感动了，我被这个老师感动了。我忽然明白，这一代孩子跟我们不同的是，他们不满足只是阅读，他们开始了创造，他们不仅要学知识还要参与创造的过程，于是他的身上有了我们小时候没有的探索和思考。
他有思辨能力，很多事都有自己的看法。我记得有一次他跟爸爸玩飞镖，飞镖跑到房上去了，爸爸问怎么办？爸爸是够不着了。孙子说：“现在只有两个办法，第一把房子拆了，第二养个猴子。”他爸爸拉着孩子说，那咱们赶快去养猴子去吧。
最让我们惊讶的是前两天，我大姐80岁了，我大姐跟我大姐夫俩人住在我们小区的西区，一个一居室，真的很狭小，后来他们突发奇想，把一居室卖掉，租我们东区的房子住，是租三居室还是两居室？当我们在讨论不休的时候，孙子回来了。大姐说：“小虎啊，你说大姨奶奶是租一个三居室还是两居室呢？”他冷静地问：“几个人住？”语惊四座。大家忽然觉得，一个7岁的孩子竟然找到事情的关键，几个人住？我们当时非常佩服他，忽然觉得这孩子跟我们不同，他有非常好的思辨能力，与大人讨论问题，他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台湾作家三毛一语道破天机，她说：“遇到不能解决的事情，去问孩子，孩子脱口而出的意见，往往就是最精确而实际的答案。”
“成年人最幼稚的想法就是——小孩你懂什么？其实，大半的孩子都不很享受作为一个孩子的滋味，这种情形，在中国偏偏又多些。”
05
三代人，一家的，却是完全不同，我忽然觉得，不管我们年龄有多么不同，年代有什么不同，读书的环境有什么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童年离不开童话，成长离不开故事，阅读离不开喜欢！不喜欢的东西怎么能记住？什么叫教育？当你把所学的东西都忘掉，剩下的才是教育。当你忘掉了知识，忘掉了理论，但是你形成的思维的方式，科学的精神和做人做事的道理，却深深地沉入心中，留在脑海里了，这才是我们教育的真谛。
我在想，当一个智能的时代来到的时候，唯一不能被智能机器人代替的就是人的思维、人的情感和人的创造力。而人的精神需要营养，营养就来自阅读，这些阅读真正给人生留下了什么呢？
我觉得阅读让人学会了与人交往，走出自己孤独的世界，而融入这个伟大的时代之中，当人的思维丰盈了，人的阅历丰富了，世界的阳光就灿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