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海淀∣郭宗忠:低矮的故土(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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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矮的故土(组诗)
郭宗忠

父亲的蓑衣
茅草屋,雨水
父亲的蓑衣,多年后
在雨里的泥泞中
父亲披着蓑衣
他担心的庄稼
他守着命一样的河堤
被水一层层剥开
被七月的洪水围困
父亲在河堤上没白没黑
走着就能睡着
而巡逻的锣声
像魅影
波荡着洪峰低沉嚎叫
那些年,那些潮湿不堪
父亲披着蓑衣扛着铁锹出门
这样的形象一直在我心里
好像这样的男人
能顶住任何洪水的压力
爷爷过世很早
父亲很多的苦楚
要说的话到了嘴边
也会咽下去
多少年从不抱怨从不放弃
父亲扛着铁锹
那件蓑衣破旧不堪
但在父亲的身上
再大的风雨
好像也挡在了蓑衣之外
父亲的蓑衣和铁锹
留在了风打雨浇的老家里
滴着岁月和怀念的泪水
我总是梦见父亲
还是在越来越大的风雨里
披着蓑衣出门
在雨水停息时披着蓑衣进门
那个有父亲的家就会安稳
如今,在没有了父亲的余生里
我也会迎着风雨出门
父亲的蓑衣披在了我身上
让我无所畏惧
这是家乡的平原
这是家乡的平原
一草一木突然拥在了眼前
玉米、花生和大豆
杨树、槐树和桑园
朦胧的雾气洋溢
汶河两岸
袅袅炊烟
在土地里劳动的是我的乡亲啊
他在锄地还是间苗
他在收割还是播种
忘了累弯的腰
想站起来时
多像我的大伯啊
用手捶打了后背半天
沿着田间小道
走在田埂上
一辈子走不出这庄稼之间
土地上的坟头
会被庄稼虚掩
像极了老屋的柴扉
像极了菜园里的栅栏
2020年7月25日
又想起了天井了的银杏树
又想起天井里的银杏树
在夜晚摸黑回到家时
银杏树的影子
犹如亲人的身影
在门前的沙子上
抚慰的星光和夜色
掩盖了我要流出来的泪水
低低的不言不语
我坐在银杏树的影子里
好像在了故乡的怀抱
她像摇篮一样盛着我
回忆久远,犹如我长大的故事
将我童年时的纯净的日子
藏在这还没有被遗忘的地方
我怎么表达逐渐走远的伤痛
却时时刻刻在我心里击打
这痛苦之声捶打要将我粉碎
我只能在夜色里回到家园
化为了银杏树下的土和沙
银杏树婆娑的阴影
如此温柔地融化在我心里
2020年7月25日
梦境里,一架织布机……
斜着穿过窗户的晨光
一架织布机尘网旧事
奶奶留下的纺车
还有纺了一半的棉线
是奶奶寄存在世间的行李
竹篮里全部是针头线尾
纺车纺了将近一个世纪
一整个夜晚的纺车声
丝丝缕缕将夜色织密
煤油灯暗淡无光
而从棉花到一根绵长的线
一夜连绵不尽
纺车和织布机布满蜘蛛网衣
印花蓝被还没有褪去蓝泥
奶奶掉了腿的老花镜
一本盛着鞋样子的线书里
是一步步走来的小脚丫
逐渐长大的日子封存了往事
牧羊人
尹作同的羊群越来越远
远到白云回到了天上
在河边,这是他一个人的日子
很多天他已经下不了床
他的哮喘病又发作了几次
羊圈里的羊群很久没有出门
那些叫声越软绵
越是眼前浮现出草地晃动的影子
他的床要是草地多好,他想
那些羊会在他的身边
那些羊会在草地里恣意忘情
那些羊会在河边饮水
羊群的快乐就是他一辈子的爱
一辈子单身
只有在河边,在河边的草地上
幻想的爱情像河道里的风
来去自如,他的幻想变换白云
他爱了一辈子,他手中的一根木棍
他的低矮的篱笆门
他的泥巴炉子和熏黑的燎壶
和围着泥炉子的一把茶壶和两只杯子
一个人,也是两只杯子
像等待了一辈子的另一个人
那只茶杯里也斟满了一杯
一辈子单身的牧羊人
他再也回不到河边回不到草地
他的羊群低矮的叫声
一顿一挫
仿佛要将这爱的绳索
一扣扣系紧

[ 作者简介 ]

郭宗忠, 军旅诗人、作家、书法家、心理咨询师。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诗、散文、报告文学、书画、摄影等作品散见于《诗刊》《中国作家》《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报刊,著有诗集《回归》《隔世故乡》等。十余篇作品入选高考中考各种复习资料。首届“剑麻诗歌奖”得主,获“军旅优秀作品”特别奖。现居北京,从事文字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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