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画记】倪 瓒:富于疏淡简劲之趣,最难学(下)

对于倪瓒的不求形似,当今的学者仍然有着不同的意见,比如薛永年在《书画史论丛稿》中也引用了倪瓒写给张藻仲的那封信,而后评论说:“通读全信可知,倪瓒信中的‘不求形似’,并非什么理论主张,只是一种谢绝索画者的托词。他极言‘不求形似’,是‘有以取之’的,换言之,是基于具体原因的,亦即有特殊针对性的。针对者何?‘必欲依彼所指授,又欲应时而得’,甚至对画家‘鄙辱怒骂’有加的‘索画者’也。就此看来,倪瓒所谓的‘不求形似,聊以自娱’,关键并不在于‘不求形似’,而在于‘自娱’。”

广场正中的倪瓒像

为什么倪瓒要在此信中强调他的绘画只是为了自娱呢?薛永年接着说道:“至于他所以强调‘自娱’,说穿了,也主要是对强行命题索画,不懂‘能事不受相促迫,王宰始肯留真迹’道理的人们。这些索画者为了自己高兴,不惜加辱于画家,所以导致了云林的。‘自娱’之论。”而后,薛永年又在文中引用了倪瓒给张藻仲的画竹题记,经过一番论述,薛永年的结论是:“综上所述,倪瓒的‘逸笔草草,不求形似’的说法,并不意味着他主张舍弃形似,这在很大程度上是针对着无理索画者与不谙画理者的一种搪塞推托之词,也是继承五代宋以来传统画论的精神实质,在重神似的基础上提倡神完意足的一种表述方式。基于此,他对形似的要求已非‘贵似得真’,而是主张比宋人更简约,更洗炼,更概略,更有助于洗发神髓、体达心境,更有助于观者忘形而得意。但是,倪瓒还没有达到主张变形的地步。在中国的山水兰竹画里有意识地追求变形,恐怕还是明清以后的事,但也一直没有走到解散形体重新组合的地步。”

侧墙上是倪瓒新作之词

其实,倪瓒的画论不仅是以上那两段引文,《云林画谱》中还记载他说过这样的观点:“若专讲士气,非初学入门道也。”“松最易工,最难士气。”针对倪瓒的这两句话,周积寅在其文中评价说:“(士气)是区别于文人画与非文人画的重要标志。”

前方的石牌坊

那什么是士气呢?明代董其昌在《容台集》中记载了这样一段事:“赵文敏问画道于钱舜举,何以称士气?钱曰:‘隶体耳。画史能辨之,即可不翼而飞,不尔,便落邪道,愈工愈远,然又有关捩,要得无求于世,不以赞毁挠怀。’吾尝举似画家,无不攒眉,谓此关难渡,所以年年故步。”

旁边的寺院

赵孟頫也没弄明白什么叫士气,于是向钱选请教,钱选解释了一大堆,其实还是让人难以明确士气究竟做何解。因为钱选说:士气就是隶体。那隶体又是什么呢?清钱杜在《松壶画忆》中解释说:“(隶体)有异于描,故书画皆曰写,本无二也。”钱杜也未说清楚“隶体”二字的真实含意,只是说隶体与临摹有区别。如此说来,文人画应当就是隶体,而工匠画则可称为描。所以,文人画画不能称为画,而要称为写。这样推论起来,士气可以理解为没有匠气的文人画。

倪瓒纪念馆

看来,使自己的绘画风格中不带有匠气,乃是倪瓒刻意追求者。明沈颢在《画麈》中载有如下一段话:“(倪瓒)一日灯下作竹树,傲然自得,晓起展观,全不似竹。迂笑曰:‘全不似处,不易到耳。’”

倪瓒墓园入口

某天晚上,倪瓒在灯下画竹,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自己的画作,发现所绘之物根本不像竹子,连倪瓒都自己笑了起来,他说画得完全不像,这真不是容易到达的境界。对于倪瓒的这种追求,周积寅在其文中评价说:“所谓不求形似、全不似、不似之似、不似之似似之,绝非以描写对象的形似为满足,而是为了达到更高层次的追求——神似——即画家感情的抒发,也就是倪瓒所说的‘写胸中逸气’。”

竹径

正是这样的刻意追求,使得倪瓒的绘画有了独特的风格,具体到他的绘画技法,方闻著、尹彤云译的《宋元绘画》一书中有如下论述:“倪瓒早年师法董、巨风格。《六君子图》中可以看到柔和的‘披麻皴’,中锋藏笔,笔锋圆润。然而,在倪瓒去世前两年所作的《虞山林壑图》中,笔法轻快,多用侧锋,画家在用笔时笔锋倾斜于纸面,笔法位于笔画的侧方。积染的山石不再有董、巨传统中平行的‘披麻皴’法;相反,石块由一系列复杂而带有角度的笔墨自左上到右下,皴擦而成,表现出五代北宋时期荆浩和关仝山水画传统中结晶质的山石肌理。”

文保牌

方闻在此文中也引用了倪瓒在画竹题记中的那段话,而后评论称:“但是,正因为倪瓒在山水画上已经如此彻底地掌握了对视觉感知的表现,他方能对再现技巧的问题举重若轻,转而专注于‘写胸中逸气’。”

自由进入

倪瓒的绘画目的确实是为了抒发自己胸中的逸气,而正是这样的绘画目的产生出独特的绘画风格,这也是他的画作后人难以模仿之处。中村不折、小鹿青云所著《中国绘画史》中称:“古来以倪云林的画富于疏淡简劲之趣,最难学。”正是这份难学,才有了后世对倪云林的独特评价及其看法。

窄长形的墓园

倪瓒墓,位于江苏省无锡市锡山区东北塘街道芙蓉三路与梓旺一路交界处东北隅,芙蓉山南麓。乘车前往此处,车上的导航却把我带到一处寺院的门前,在此处门口遇到了一位过路的老农,向其请问倪瓒墓所在,其回首向身后一指,果真前方不远处有一座高高的雕像。驱车奔雕像而去,驶入了一个面积较大的广场,而广场的中央正是倪瓒像。

一路探看

停车之后,先在广场上四处探看,此广场的正前方有一座小山,山虽不高,然而放眼望去,眼光所及仅有这一座山峰矗立在平原之上。想来,若登上山顶四望,应该会有“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的豪迈感。广场外围是大片的农田,这一带遍种油菜花,而今正是盛开的季节,满眼都是鲜嫩的黄色。而广场的周边还筑了一些矮墙,每一段矮墙上都嵌有题诗之壁,大略看过去,基本上是倪瓒的诗词,以此而显现出他多方面的才能。

碑亭

雕像的正前方有一座石牌坊,走进细看,上面刻着“云林遗韵”四个字。牌坊的后侧有一座仿古建筑。走到近前,方知此为倪瓒纪念馆,而纪念馆锁着门,门旁贴着联系电话。打电话问之,对方称在外办事,过一会儿才能来给我开门。这位接电话的女士颇通情理,其建议我先去看旁边的倪瓒墓,她告诉我说,倪瓒墓就在纪念馆的左侧。

地面塌陷

从纪念馆向寺庙方向走去,不足30米有一个独立的院落,院门上刻着“元高士倪瓒墓”。此院无门,在院落的侧旁有着一片茂密的竹林。倪瓒最喜画竹,而后人在这里栽种如此多的绿竹,想来倪瓒在地下也颇为欣慰。然其画竹又不愿似竹,因此也难以揣测他是否欣赏墓园内这些翠竹的品种,而这些竹林长得实在是茂密。

桃花盛开

绿茵之路

走进墓园,眼前所见是长长的神道,墓园的型制呈窄长形。沿着神道一直向内走,见左右两旁各有一碑亭,近内视之,其中一碑亭的地面已经塌陷,碑刻的内容模糊不清。从碑亭返回神道继续向内走,看见两树桃花正在怒放,而桃树后方的几棵银杏却光秃秃的未曾发芽,这种景象颇符合倪瓒的画风。

倪瓒墓

墓碑前的鲜花

疏朗的枝条    墓园前的影壁

倪瓒墓处在一片树林之中,墓丘及墓的周围做过仔细修整,墓丘全部由石条砌就,墓前仅有一碑,上刻“元高士倪瓒之墓”,墓碑下方有一束鲜花,从其枯萎程度看,大约在十天前有人来朝拜过。

细看上面的文字

门口的水池       油菜花开

除入口外,墓丘的另三面有一米多高的墙围,而墙围呈正圆状,附近也没有历代的碑刻。我站在墓前,唯一听闻到的是隔壁寺院内传出的梵呐之音。

梵音

后方的小山

朝拜完倪瓒墓,沿原路退出,再次回到了倪云林纪念馆门前,这里仍然大门紧闭。我再次打电话询问,工作人员她说有事耽搁了下来,一时不能返回。而我想到了自己在太阳落山前,还有其他的寻访之点,只好在电话中告诉对方,不必要匆忙赶来,我下次来此地时再参观这处纪念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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